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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丢了一条鱼。 上午八点到下午五点，九个小时后我和族里的人终于来到最后一块墓地。母亲告诉我这里葬着我的一位年轻的祖父。今年的祭祖比较隆重，在其他人祭拜的间隙，我四处看了看，发现祖父墓地的一侧有一个隆起的小土堆。 我当时没有多问，只是在下山时向母亲提起，她愣了愣，摇了摇头后又轻点，原本带笑的脸似乎沉了些。 晚上回到家后母亲见我实在好奇，便问我：“还记得小时候你经常去奶奶家，有谁和你一起玩吗?” “当然记得，他是小鱼呀!”“小鱼?”我回过神来，惊讶地看着母亲。 他呀，走了十年了。你看见的那个小土堆就是。按照奶奶家这边的风俗，孩子是不能够正式进入墓地的。” 奶奶家是在一个船形小山上，小山上有一座叫做水司的城。人们勤劳肯干，只是习姓三兄弟比较特别，他们凭着父辈的积蓄过着酒足饭饱的生活。 小城景色很美，尤其是十五的月亮——很圆、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怎么也掉不下去。有一年又是一个月圆夜，那天夜里，狗的叫声没有间断。后来习家老二在十七结了婚，这便是我的一位婶婶。 婶婶年轻时经常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脸上抹着淡淡的粉，见着人就笑，只是不爱说话，时间长了，小城里的人便只当她是一个哑巴。 婚后第二年婶婶生了一个男孩，他有一双圆圆的眼睛，眼球微突，说话时总是不自觉地嘟着嘴，城里人便叫他小鱼。小鱼很活泼也很聪明，上课的内容总是能很快记住，而且每次考试都能拿着奖状。 聒噪的夏天总是令人生厌，没有风，只有凝固的空气。每年的这个时候小城厨房的灶火也是烧得漫不经心，大铁锅里的水在反复地吐着泡泡。 小城老式的房屋都有一层木质的阁楼，用于堆放各种杂物，长长的木梯是通向那儿的唯一途径。那天叔叔喝得酩酊大醉，婶婶要照顾叔叔，便叫正在外面捉知了的小鱼把阁楼的土豆拿下来。不一会儿，灶房传来“咕咚”一声。 这孩子，又想煮土豆了吧?”婶婶摇头一笑，继续擦拭地上的秽物。突然，外面有人大叫了一声“孩子!”婶婶立刻跑了出去，顿时就傻在了那儿，只见小鱼浑身红肿地躺在地上，毫无生气。见婶婶愣着，刚才喊叫的那个人只好开来自家车将小鱼送到医院。 经医院检查，小鱼的身体已有百分之五十的烫伤，其中脸部最为严重。听完医生的话后婶婶站着不说话，只是使劲地攥着胸前湿透的白裙。 “踢踏踢踏——”，沉默了好久的走廊终于被一阵酿跄的脚步声划破，满身酒气的叔叔在邻居的搀扶下来到医院，婶婶抬头看叔叔了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声音在喉咙处咕哝了好久，然后转身离开。 此时的习家已不复往日的光彩，叔叔长期酗酒和不作为早已败光了家产。婶婶回到家后将自家房屋信息贴满了小城的各个角落，上面写着“买房”。三天后婶婶将钱送到医院时却被告知：“没有费用的跟进，医院昨天已经决定停止治疗。” 婶婶没有再去病房，只是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一夜，沉默着将手里的钱数了一遍又一遍。 祭祖完成后便是族里的聚餐。我和婶婶一起坐在树荫下剥豆角。 “今天你看到他了吧?” “嗯?嗯。” “我就是在前面那条巷子送他离开的。”婶婶用手指了指她左边的那条巷子。“有一段时间到了晚上我都不敢走那里，宁可绕路。这孩子调皮，我总怕他吓我，可是后来一想，这样我就能再看看他。趁你叔睡着了之后啊，我就拿着手电筒到那儿去等。等着等着却被一只猫吓惨了，后来你叔叔就死活不再让我去。” “以前老在梦里看到他，伸着手向我讨土豆吃，现在他回来了，我便天天给他做，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吃腻。”说完婶婶呆呆地看着树下捉知了的女孩。 “小小鱼，过来，叫姐姐。”婶婶向女孩招了招手。 我望着朝我奔来的女孩——她有一双圆圆的眼睛和微突的眼球。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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