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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忆旧

2023-6-29 07:46| 发布者: zxw88| 查看: 156| 评论: 0

摘要: 随看随想吕叔湘先生的这篇文章原载《读书》1984年第4期。文中,先生回忆了他小学时期读书(主要是小说)的情形。先生的阅读经历及其“感想”,对我们当下的阅读和指导学生阅读,不无启示和教益。读“吕叔湘们”的文

随看随想

吕叔湘先生的这篇文章原载《读书》1984年第4期。文中,先生回忆了他小学时期读书(主要是小说)的情形。先生的阅读经历及其“感想”,对我们当下的阅读和指导学生阅读,不无启示和教益。读“吕叔湘们”的文章,一方面是读写了什么,另一方面则是读怎么写的。布局谋篇、遣词造句,乃至一个标点的使用,都值得留意,值得揣摩,值得取法。与叶圣陶先生一样,吕叔湘先生是语言、文字世界的高标,什么是规范、“纯洁”的现代汉语,那一代写作者是有示范之功的。(任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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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写文章,小题可以大做,大题也可以小做。读书是个大题目,我就按照大题小做的办法,写点儿琐琐碎碎的回忆吧。我是从初小四年级开始看小说的,启蒙的是《镜花缘》。这个书的前半部对于十岁的孩子是有很大的吸引力的:君子国,大人国,无肠国,黑齿国,两面国,女儿国,没有哪个故事不新鲜。当然,那时候是完全不了解这些故事的讽刺意义的,只是觉得有趣而已。我发现这部书是寄住在一个亲戚人家的时候,我记得当我看到林之洋等在淑士国酒楼上听酒客转文,“吾兄既已饮矣,岂可言乎?你若言者,累及我也。我甚怕哉,故尔恳焉”,不知不觉高声念下去:“饮既类之,增应同之。向你讨之,必我讨之。你既增之,我安免之?苟亦增之,岂非累之?既要累之,你替与之。你不与之,他安肯之?既不肯之,必寻我之。我纵辩之,他岂听之?他不听之,势必闹之。倘闹急之,我惟跑之。跑之跑之,看你怎么了之?”我这么一念,把在旁边做针线活儿的老太太也逗乐了,尽管她并没有完全听懂。《镜花缘》的后半部,作者卖弄他的百科知识,小学生看不懂也就不看了。

不久之后,我进了高等小学,看小说的机会就多了。同学中间互通有无,交换着看。四本头的三五天一部,大部头的十天半个月一部,三年里边看了不下百儿八十种,连名字都记不清了。大致有这么几类。一类是历史演义:《三国演义》《东周列国志》《说唐》《隋唐演义》《岳传》等等。一类是武侠小说:《七侠五义》《七剑十三侠》《施公案》《彭公案》等等。一类是神怪小说:《西游记》《封神榜》《济公传》等等(《济公传》兼有武侠小说性质)。还有一类是才子佳人小说,包括弹词:《粉妆楼》《二度梅》《天雨花》《再生缘》等等。刚才我说是同学之间互通有无,事实上我总是借别人的,我没有可以借给人的,因为我家里没有这些书。我父亲是做买卖的,他不看这些书。我在家里只找到两种:一部缺头少尾的《红楼梦》,两本商务印书馆印的《旧小说》,这是一部从汉魏六朝到元明清的选本,一共多少本记不清了,我家里只有唐代的两本。《红楼梦》是从第九回开始的,看起来没头没脑,翻到后面也是一回儿说这,一回儿说那,不合小学生的口味,也就看不下去了。《旧小说》虽然选的都是唐人的名篇,无奈文字超出我当时的水平,似懂非懂,只能挑着看看。回忆起来,当时留有印象的只有《红线》《聂隐娘》等侠客故事,另外有一篇《板桥三娘子》,不懂为什么印象很深,一直到多年后读《奥德赛》的时候还忽然想起它来。

回忆这段时间,谈几点感想——似乎写文章总得有点儿感想啊!第一,那些书全是写给大人看的,没有专门为少年、儿童写的文艺读物,更没有传播各科知识的科普读物。只有到了今天,我们这些世纪初出生的才深深感觉到我们幼年的不幸,羡慕今天的少年、儿童的幸运。可有时候也听到有些孩子们的反映,说是某书某书缺少故事性,他们不爱看,或者说是里边的语言太婆婆妈妈的,老像对幼儿园里的孩子说话(按我的印象,七八岁的孩子就愿意你把他当大人看待)。看来我们的少儿文学也还有改进和提高的需要。

其次是教师的态度。那时候的教师是禁止学生看“闲书”的,至少大多数教师是这样。我们学校的校长特别严厉,让他看见了就要被没收(后来又被他儿子,也是我们的同学,偷出来还给书的主人)。现在的小学老师大概不会无分别地禁止看小说了,但是否加以指导,还是放任不管呢?恐怕还是放任不管的多。可是实在有加以指导的必要。就拿那些旧小说来说吧,一般认为文艺评价不高的,其中也不无可取的片段。例如《七侠五义》里边写智化挖河,写白玉堂暗中保护颜生进京,一路逗弄雨墨,都是非常生动有趣的。又如《儿女英雄传》这部书,思想是够糟的,但是语言生动,有些市井面貌的描写也是很能传神的,例如安学海逛天齐庙那一段就叫人很难忘记。那些文艺评价很高的作品,里边也有糟粕。比如《水浒传》里武松血溅鸳鸯楼,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杀,张青、孙二娘开黑店卖人肉馒头,等等,在少年读者的心灵上留下的创伤是很深的。这些事情,如果有教师跟学生谈谈说说,比让他们去瞎碰瞎撞要好得多。

我们看那些旧小说,看得很快,是生吞活剥地看的,看不懂的地方就跳过去,不认识的字更是无所谓。可是久而久之,连猜带蒙也认识了不少国文课本里没见过的字。由此可见,通过大量阅读认识汉字还是行之有效的。旧小说里的词汇,尽管是白话,也是很多已经超出口语的范围,尚且可以无师自通,现代作品联系着当代的活语言,就更不成问题了。

我们看的小说几乎全是有光纸、石印、小字,是败坏儿童视力的罪魁祸首。我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商务印书馆印的孙毓修编的《童话》第一集时候的喜悦,不但是字大悦目,纸张洁白,还有插图。内容也很吸引人,像《无猫国》《大拇指》《木马兵》《十年归》这些世界闻名的故事,我都是在这一套童话书里第一次接触到的。可惜那个时候我已经是高小快毕业的少年,这些童话虽然有趣,已经不能完全满足我的阅读的欲望了。我们现在的少儿读物的纸张和印刷装帧,一般说还可以,但照我的记忆,似乎有的还赶不上商务印书馆那套童话。尤其是孩子们特别爱看的“小人书”,好的固然也有,但画得不好,文字粗糙,纸张印刷都很糟的还是很多。我要为孩子们向我们的出版界呼吁,把“小人书”的质量再提高一步。

感想完了,就此结束。

(选自《吕叔湘语文教育论集》,人民教育出版社,2021年版)

《中国教师报》2023年06月21日第9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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