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看待第一份工作？

或许每一个工作的价值、意义并不是工作本身的，而是从事这份工作的人们去赋予的，去创造的。如果能从简单、繁琐性的工作表面抽离，带着对工作的探究，多一些思考；如果能够主动挖掘出自身工作的区分度，体现自己与他人工作能力的差别，或许人们能从自己选择的工作中感受到更多的自豪与成就感，而这种感受也会让人们从工作中获得意义与价值。

盛夏已过，转眼秋风兴起。2021届毕业生挥别校园，已三个多月。和好久不见的同学联络，聊起最近的生活，工作已成为了我们谈论的中心话题。一起参与讨论的既有职场新人，也有暂缓就业在家备考的同学，无论是哪种身份，哪类岗位，当我们一起谈论工作，我们在聊些什么，期待些什么？

1 没想到能和领导一起吃大排档

小H是班里为数不多继续从事与社工专业相关的工作岗位，工作内容主要是负责协助老旧社区的改造项目。还在学校时，公司已联系她，让她帮忙处理一些线上的任务，例如推文撰写与排版。这些琐碎的文字性工作让她感到无聊与烦闷，也曾一度想要拒绝这份工作。

但在正式开始上班后，需要处理的工作渐渐与社区改造的关联性增强，她发现自己慢慢地适应了工作节奏。工作日与同事一起，一家一户地上门和老旧社区的居民聊天、填写问卷，了解他们希望从哪些方面改善居住环境等等。在项目推进过程中，小H也有遇到居民不理解自身具体工作的情况，严重时出现过被居民围在中间堵着骂的场景。但当项目完成，老旧社区焕然一新，工作产出以看得见、摸得着的实体呈现在自己面前，小H内心会拥有一种价值感。

在公司，小H的同事多为同龄人，彼此之间有共同话题，气氛融洽。更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公司领导完全没有架子，平日里时常和同事们一起在夜间喧闹的大排档吃夜宵，伴随着烟火气里和大家一起吐槽工作中碰到的各种“奇葩”。虽然她需要经常外出满地跟进项目，但小H表示，在求职时就清楚自身并不喜欢一直坐在办公室处理一些纯粹文字性的工作，愿意尝试一些感兴趣的，同时工作内容与所学专业相关性较大，在完成工作的过程中自己也更为得心应手。

2 去他乡or留故乡？

小F毕业后，离开了一直求学的南方，像一只燕子飞回北方的故乡工作，成为了一名选调生。还未毕业时，她是同学眼里“羡慕”的对象，早早地结束了论文写作，又在激烈的公务员考试中成功上岸，一路顺利地解决毕业、就业两大难题。

回到北方，小F满心好奇与期待地来到工作岗位开始上班，但身边却不断向她涌来不理解的声音：“985硕士毕业为什么要来这里”。在同事眼里看来她应当在大城市的平台中闯出一方天地。这样的声音多了，小F也开始对自己当初的选择产生了怀疑。在后来的一段时间内，她不断地向自己提问，答案也越来越清晰。小F坦言能够接受自己的选择，离家六年，独在异乡的生活已经让其厌倦，而她相信只要自己有目标，小地方也能大有作为。

和小F不同，小L毕业后选择去了大城市，在他乡开始了公务员生活。工作中的领导、同事都拥有高学历背景，做事干练利落。在这个大都市中，小L能够学到很多新东西。但加班也是常事，繁华大都市的快节奏生活，对她而言，充实而疲惫。结束一天工作回到出租屋，望着悬挂的月亮会想念在家乡的父母以及家中香喷喷的饭菜，也会思考万家灯火中什么时候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一盏。

毕业后到底是去他乡还是回故乡？这个问题在每年的毕业季都是网络上热门的话题。离开故乡，去往他乡，感受外面世界的精彩与无奈、繁华与机遇；留在故乡，感受小城市的人情温暖、安逸稳妥。但到底哪一个选择好，哪一个选择对，真正的答案都只在每个人自己心里。

3 一整天不开口，嘴巴都要臭了

小J总会在午休时突然惊醒，先抬头环顾四周的环境，最后望着办公室的天花板，心里想自己已经开始工作了啊。毕业前，她不断尝试，最后选择来到一家国企单位上班。工作内容与之前设想的差不多，是一项稍微繁琐的、重复性较高的工作。慢热的她不知道怎么和年龄稍长的同事们进行沟通，只是不吭声默默地完成领导交代的任务，小心谨慎地与领导、同事进行工作交接，坐在工位上，像一颗螺丝钉完成本职工作。

有时小J会和朋友调侃道“上班会让我产生一种读书时期在老师办公室坐着的感觉，无法放开自己，周围有时是热闹的，但与自己无关”。但幸好，不是完全没有人际交往。她的人际交往来自于下班后和合租室友的闲谈、家人的电话聊天、读书时要好朋友的问候。有时她会想起以往在学校宿舍，室友和她说起已经上班同学曾说过的一句话，“上班一整天下来，完全没有开口说话的对象，感觉嘴巴都要臭了”。

另一位也在国企上班的小Q，也有这种感受。单位中是与自己年龄差异较大的领导同事，下班后是闷在房间中彼此不交流的合租室友，小Q有时候会感觉世界安静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学校时，身边都是同龄人，彼此之间并不缺乏共同话题，交流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但开始工作后，如何与周围环境建立有效的社会联结、如何学会与自己独处是职场新人们必须面对的挑战。

互联网丰富了人类交流的渠道，人们能够在网络空间随时随地进行交流。还未工作前，小J并没有意识到面对面的交流、与人近距离的沟通对自己生活的重要性。但当其工作后，所获得的交流大多是从网络空间中架构而起，她时常会产生一种虚无感。

人类学家项飚曾提到过一个现象，叫做“附近的消失”。它是指“一个纯粹原子性的个人，有的时候是关心自己，有的时候是一下子就跳出的，对很大的一个事件做很宏大的评论，但是他对中间这一层，对附近是没有兴趣的。他只对他家里头，或者全世界感兴趣”。当工作后回到家，瘫在出租屋的床上，我们对附近的人、事、物没有丝毫的了解，而是习惯从网络中获得对公共领域的认识，并没有与附近产生实际的联系。但只有在人与人之间实际的相处中，在与周围产生实际的联结后，人们才能从虚无中脱离，迈入现实世界。

4 工作的价值是什么？

小R毕业后，回到家里全心备考公务员。毕业离校前的一天晚上，她失眠了，整宿没合上眼。但她并不是没有拿到offer，而是不知如何在三个offer中如何进行选择。这三个职业有国企、有企业咨询岗位，有学校行政岗位。在选择面前，身边人传递了各种声音。父母多方了解和打听，还是希望她能够继续备考公务员、事业单位。相比较下，这类工作能够让女儿拥有稳定的生活。但在小R的认知里，这类职业的工作内容大多是重复的、按部就班的，它并不能带给她所需要的成就感与价值感。

在价值感方面，企业咨询工作是三个选项中数据值最高的一项，从事这个工作的人在为企业解决问题，为企业内需要帮助的人提供帮助。但俗话说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这个工作真的是和自己所期望的一样吗？小R担心自己的期望落空。身边接触过此类岗位的朋友对小R说，企业咨询岗位也有很多文书类型的工作任务，并不如小R想的如此有“价值”，这对于她而言无疑是一种打击，选择的指针开始偏离这个选项。

离校的日期越来越近，小R也不得不做出选择，最后她选择了珠海一家国企。这份工作提供员工宿舍，解决了小R的住房问题，更重要的是班里要好的朋友也选择了这份工作，这意味着即使离校，自己也不用担心交际问题，依旧有好友相伴。但一到工作点，小R傻眼了，工作地点是在党群服务中心，没有正式的办公场所，这让其联想到过往在街道社工机构实习的经历。同时就在搭乘高铁前往珠海的路程中，事业单位考试的公告刚刚发布。

在与好友彻夜长谈后，第二天小R和好友各自拎着行李箱回家。小R坦言自己不甘心，害怕一直呆在这个地方。刚刚被敲开的社会大门，小R又暂时将门关了起来，用她的话来说“这是对父母妥协、对自己妥协、对孤独妥协的结果”。

回到家里，小R开始了备考。与即将毕业时的焦虑不同，她用“放任”形容自己这段时间的生活状态。每天起床后先瘫在沙发醒一醒，选择一个整点的时间开始学习。因为疫情，考试延期，她不再给自己限制每日必须完成的学习计划与学习时长。白天学习兴致不高，那就等到晚上伴着月光学习。学累了，躺在床上，却没有困意。这个时候，小R会在点开豆瓣、知乎等软件，在搜索栏里输入“在家备考”等类似的关键词，在一个又一个的分享中找到和自己相类似状况的人们，看看是否能够从他们的经历中获取点什么。

父母没有给小R压力，晚饭后，总是拉着她外出散步，放松放松。周围的环境也是包容的，她所在的小区内有不少与其相同情况的人，毕业后待业备考已经不是一件让人觉得奇怪的事。但在散步碰到熟人时，总免不了被问近况。小R认为一个理想的应届毕业生状态应该是拥有丰富的选择，也应当具备在丰富选择中做出抉择的勇气，以及充满对踏入社会的新鲜兴奋感。但现实是，她认为自己变成了几年前参加高考的高中生状态。对于未来到底要什么，不知道也不确定，但却知道自己的目标就是上岸。

对于工作，小R的态度发生了转变，还在学校时，她想弄清自己想要什么工作，什么工作才会有价值感，工作能够带来的价值是什么？但在离校后，她不再思考这些问题，而是把十字路口最终的选择权交给了命运。什么是最佳选择、什么是有价值的工作，不再思考；这个工作也可以，那个工作也可以，也不再纠结矛盾。她相信只要上岸，无论等待她的是何工作，自己都有能力做好。

与应用性较强的理工性质工作对比，从事文科性质工作给人们带来的价值感似乎并不“强烈”。但小R想，或许每一个工作的价值、意义并不是工作本身的，而是从事这份工作的人们去赋予的，去创造的。如果能从简单、繁琐性的工作表面抽离，带着对工作的探究，多一些思考；如果能够主动挖掘出自身工作的区分度，体现自己与他人工作能力的差别，或许人们能从自己选择的工作中感受到更多的自豪与成就感，而这种感受也会让人们从工作中获得意义与价值。

以上是刚毕业不久的人们对工作的一些感触，谈论内容各有不同：与领导、同事的关系，工作的氛围，工作的价值意义，工作后产生的虚无感等等。挥别校园，我们做出第一份职业选择，接受第一份工作，挑战、困惑不少，但好在我们仍有时间去成长，有机会去尝试与改变。

作者：陈静，行业研习社特约作者

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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