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卡车司机

那时我还懵懵懂懂，所有的小孩儿都沉浸在爸爸妈妈温暖的包裹之下，撒撒娇，调调皮，时不时全家出动来一场野炊，时不时孩子又得到了新玩具，而我却一直得不到。

1

小时候，我对父亲的记忆少之又少。因为我父亲是一位大车司机。短则五天，长则十天，他才能够在家里睡一晚上觉，所以在记忆中，我的爸爸和别人的爸爸不一样，因为他总是在黑夜中出现，而且总是伴着一阵阵狗叫声。

好多次都是在睡熟中，我被那可恨的胡须扎醒。 每次我都想撒气，可每次都困得我无力反抗，简直烦得要死。

后来哪曾想，那竟成为小时候我能够表达父爱唯一的措辞。我的父亲就是一次次从黑夜中来，又用胡须将我唤醒的人。

2

我的父亲从来没有给我买过玩具。不对，应该 有过一次，因为我老是听我妈说起。在我不记事的时候，我爸出差带回一个机械小狗，电动的，挺贵的，我高兴地活蹦乱跳。结果，就一上午，被我一脚给踹没了尾巴。后来，慢慢的我记事了。

每当问起，同学们都有玩具礼物，我为什么没有时，我爸或我妈总会拿这一件事说事。

一晃，二十年过来了，到底有没有那只机械小狗，我也恍惚了。

不过，我觉得应该是有的。虽然我不记事，但是能够被我爸妈说上二十年，这种默契告诉我它一定存在。

这就是我老爸，在我看来，似乎一辈子就爱过我一次。

3

小学，当别人问起爸爸是干什么的时候。我每次都很自豪的说，我爸爸是大车司机。

别人说，那你自豪什么呀。我就觉得，寒暑假陪着我爸开着车往返在大江南北，比你们去游乐场开心多了，虽然到如今，一次也没有去过。

我憧憬着，老爸曾经说过的那些故事。

曾经，他前往新疆乌鲁木齐运输哈密瓜，看到过中国最蓝的天，也遭遇到大雪封山，发动机故障的险情。

曾经，他南下路过浙杭， 在西湖断桥拍下了许多照片，我总是百看不厌，引以为豪。

曾经，他不止一次遇到骗子或流氓无赖，讲述着一次次斗智斗勇的场景。

还有曾经，在内蒙古草原上身陷迷路困境，等待过路牧民，等了一天一夜。

故事深深烙进我的心里，我知道，我的父亲是位英雄。

世界那么大，他走过那么多的路，一定吃过很多很多的苦。我立志，我要成为我的父亲，我也要吃很多很多苦，成为一个男子汉。

4

告别童年，就要上初中，我家也搬上了楼。经过父母十几年的经营，终于住进了县城当时最好的小区。那一刻，觉得无比的自豪。

虽然生活并没有因此改变多少，但终于觉得自己不再是个漂泊的外来人。

那年，我13岁，“农村孩子”身份中的自卑感刚刚被解除。开始觉得，老爸就像一头黄牛，只知道默默的耕地。

5

高二那年期末考试后，学校里组织要开家长会。

碰巧我爸在家，然后在我妈的唆使下，赶着我爸给我开了场家长会。那是我自上学十年来，我爸第一次给开家长会。还好，还好，我爸去开了。以后再说起来，老爸总是很开心的反驳，并不是一场也没有。

原来，老爸闲暇的时间，少到十年，只能给我开一次家长会。

6

考上大学后， 如释重负。

我心里惦记着，到济南后，一定好好的和我爸妈吃顿饭， 结果却是在我爸的建议下，午饭是大学门口路边的盒饭。

第二次去济南是陪我妈看病。我要回学校取东西，也想着吃顿好点的饭。可事实是在后龙美食街，我们三个人喝了三碗兰州拉面。

研究生开学那天，虽然下着大雨，但是一家人决定开车去天津市里转一转。刚出校门不远，老爸看见一家安徽板面，所有的行程就此打消了。 我爸说：这么大的雨，去了也没啥好玩的，在这吃了就行了。

然后，就听了老爸的，三个人，三碗板面。

这就是我的父亲，我们在一起就从来没有吃过人均过五十的饭。

7

他不爱我，我一直都知道，他只给我买过一个玩具。他不爱我，他只给我开过一次家长会。

他不爱我，他没陪我去过一次游乐场。他不爱我，他没和我吃过一次过百的大餐。他不爱我，他只爱他的车，陪伴它从第一代到第三代，而不是陪伴我。

可是，在二十四年前一个十月的夜晚，他抱着一个婴儿，安详注目着默默发誓， 一定要给他这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老爸高中毕业到如今，即将世过半百，一个职业干了近三十年。

我想象不到，一轮方向盘有什么魅力足以让时间流逝的 悄无声息； 我想象不到，一个人终其半生在路上 漂泊上百万公里 ，是一种什么滋味。

曾经的我，幼稚，年少，百般不理解我的父亲。 如今越发感觉， 他依旧是我儿时心目中最伟大的英雄。

我的父亲依旧是那个在大雪封山中冒雪前行，在草原上苦苦等待，在许多次突发情况冷静应对的青年。

我的父亲依旧是那个起早贪黑，总是爱喝面条，总是任劳任怨，身上总是挂满着机油和灰尘 的顶梁柱。

我的父亲依旧是那个在河北车祸中劫后余生，等到第二天早晨五点，再给我妈打电话说，“车翻进河里去了，都还活着，都是小伤”的英雄。

他是我的父亲 ， 也是我的英雄 。

作者简介：李哲，九五后，山东滨州人，硕士，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滨州市作家协会会员，博兴二中教师，《哲论》微信公众号创作者。文章散见于《世界文化》《章回小说》《三门峡职业技术学院学报》《滨州日报》《烟台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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