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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在线|侯保军:父亲的三种职业

2023-6-11 05:42| 发布者: zxw88| 查看: 236| 评论: 0

摘要: ■ 侯保军(山东)屈指算来,父亲离开人世快二十年了,如果在世的话,刚过古稀之年,是在患癌症晚期去世的。五十四年的一生,他从事了三种职业。第一个职业是教师。六十年代上学的父亲的家境标准的贫下中农,那个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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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保军(山东)

屈指算来,父亲离开人世快二十年了,如果在世的话,刚过古稀之年,是在患癌症晚期去世的。五十四年的一生,他从事了三种职业。

第一个职业是教师。六十年代上学的父亲的家境标准的贫下中农,那个阶级成分化分的时代,第一种是被批斗的地主,第二种是富农,第三种是贫下中农,家里有些破烂坛罐,第四种贫农,衣不遮体,食不裹腹。父亲的家庭属于第三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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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家庭的贫困,当家管计老奶奶决心培养父亲做一个读书人来支撑门面,在全家因贫困反对的情况下,老奶奶独自力挺父亲考学。上学的父亲刻苦自律,他背着杨树叶做的窝窝,粉碎的豆秸捏的饼子,那是猪都不吃的东西,尽管困苦,却年年学期拿奖状。入学考高中的那天,长期营养不良的父亲腿虚的不能走路,哭闹着让家人背着也要去考试。回来后饿得把后院刚结的毛桃撸下来往嘴里塞,边吃边哭,老奶奶看不下去了,家里缸里连一粒粮食都没有,她向四邻借了一个半高梁面窝头慰劳自已刻苦考学的孙子一一父亲。

父亲狼吞虎咽吃完上学去了,而老奶奶却饿死了,当他回来时看见地上蒙着白纸的老奶奶,哇的哭了,老奶奶在那个饥荒的年代被饿死的。多少年后,父亲读着我写他的文章时,眼里依旧浸着泪。

一九六六年,父亲成了村里的唯一高中生,当了村里的教师,当教师的父亲在我年幼的记忆里即蔼爱又严肃的样子,他领着我到他教学的办公室,掏出花生和糖来招待我,把我一个人关到办公室教学上课,有时领我在讲台上,他上课我玩粉笔。但也有严肃的时候,有时候我调皮捣乱时,他用粉笔头砸得我脑袋当当响。

父亲在教学上有自已独得的一套方法,常常把混乱的班级整成全区数一二的先进,以致于许多顽劣的他的学生,在他不教学后许多年后,依旧恭敬的喊他为老师。

在那个文革的年代,教学的父亲也成了臭老九,他被押上高台接受几百学生批斗,性格倔强的父亲,抗争,争辩。反被绑押到当时公社喂牛马的棚舍里,名曰"思想改造所″,一关就是两年,让我和母亲每个星期徒步十几里来回为他送衣送饭。那时父亲没有颓唐,依旧意气风发,拉二货,唱革命战歌,从木栅栏父亲递过瓜子花生,安慰母亲和我。

两年后父亲被遣送到几百里外泉沟红旗煤矿上下井挖煤,一干就是就是十几年,这是父亲的第二种职业,煤矿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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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在的煤矿离家乡几百里,从故乡大汶口站坐上拉煤火车,途经华丰镇,楼德镇,天宝镇,小协乡,大协镇,从早上一直坐到下午三点才下煤车,然后穿村越寨,走过好几座高耸入云的煤渣山,步行二三十里地,才到他的上班地一一新泰泉沟红旗煤矿,干煤矿的父亲那些年苦并与快乐着,每年的春节,因矿上井下挖煤倒班,父亲每年与家人两地分离。父亲把有时候我带去他的矿井宿舍,年三十晚上十二点下班后,带着年幼的我走过许多花生地,翻过无数地瓜坡,在我累时他就扒地里的花生引我走,天明时坐上那冒着白烟拉煤的火车回家同亲人团聚过年。记得当年父亲因不能回家过年写的那首诗“三九寒天后,聚酒温小年。有家围炉坐,无家伴书眠。同享天伦乐,饮酒且狂欢……"

干煤矿的在家乡叫"煤活子",上井后浑身黑脏,像从灶火里钻出来一样,只看见两个黑眼珠转动表明是个活人。父亲不甘心平庸,同大多数人一样业余酗酒吹牛打牌,他立志成为作家,像同时代的路遥、贾平凹、陈忠实们一样,"做一个无愧于时代伟大的人"父亲在煤矿与同事戴矿灯穿棉服的合影黑白照片中,这样勉励自己。

“煤是黑得吗?不,它是乌金,是正待燃烧的黑色太阳……”他在一篇小说中这样励志。父亲每天在矿井下十几小时的挥镐抡锤后,顾不得洗净脸上的煤灰,伏在尺半见方放置碗筷的床头柜,吸着九分钱一盒的大众烟,把自己埋进烟雾里奋笔疾书。这样一写就是十年。十年间他写了上百万字的文稿,包括小说《谁嫁给他》《煤礼赞》和散文《柳絮儿》等,特别是那篇《柳絮儿》,他用诗一样的语言,写了一个六十年代冲破世俗的美丽的师生恋的故事,“有人说春风是温和国的使者,有人说春风送暖入屠苏,而我却不然,今天的柳絮儿却在春风里嘶哑着”……也许父亲写了一段自已的青春苦涩之恋,但父亲临终也未说故事的真情,那美丽而忧伤的爱情随着他埋入黄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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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万字的文稿,都是父亲用铁笔在蜡纸上刻字,一笔笔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刻出来的,那个八十年代初期,别说电脑,连电都没有,点灯的煤油也需要凭票供应。父亲为复印这些文稿,他从学校借来油印机,把家里一个月的煤油票全打成煤油,然在昏黄的煤油灯光下抹着一脸油灰,蘸着煤油用胶滚一页页复印,他用麻绳订成册天南地北地邮寄,然而不是泥牛入海,便是成捆地退回,唯一的一次是父亲去济南《柳泉》杂志改稿,并同十几岁的我在大明湖畔合影。照片上的父亲嘴里叼着烟,手里握着他的书稿意气风发,丝毫看不出失败的颓唐。父亲用海明威的《老人与海》一文中自勉;你可以消灭我。可你就是打不败我。

一九八二年全国恢复高考之际,父亲报考了山东大学汉语文学专业。“杆扫落叶千舟行,翱翔青天鲲鹏”父亲在他的诗作中这样勉励自已。他白天在煤窑下劳作,夜里熬夜研读,久而久之便有在劳作中犯困合眼的时候,在几百米的井窑下,放弃警觉就是命悬一线。终于有一天因苦读父亲扶着镐柄眯眼时,头上突然顶木断裂塌方,父亲被埋于其中,他的工友将他从石堆中扒出送进医院。半年后父亲出院,矿井上仅给他几百元的便将他打发,父亲从矿工一下子变回农民。这是父亲的最后一个职业 。

成为农民的父亲,把自学成才的文字梦当作心中唯一的精神寄托。父亲更刻苦了,“通宵达旦,挑灯夜读成为常事,他买来草纸用毛笔将试题写满贴在墙壁上,柜厨上,灶台上,厕所中......此时的他真像个“老学究”。每年秋忙过后,父亲便骑上他破旧的自行车翻岭越寨,骑行百多里进城赶考了,考试的父亲临行前带着母亲为他摊的玉米面煎饼,萝卜咸菜,还有一木箱书本,再买上一塑料壶散酒,父亲说为了节俭,他用自行车驮着行走三个小时才到那所考试的泰城住下,就着二两花生青刀豆,喝着带的散酒,像鲁迅笔下的孔乙己一样,精神自是其乐。

父亲为了他的大学梦,又用了十一个年头。一九九二年春天,我骑自行车为他从教育局拿来他的大学毕业证,此时父亲满手是泥,一脸的污垢与汗水,他正在同母亲四处寻找猪圈里出逃的母猪,那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

当父亲接过那张鲜红的毕业证书时,手有些抖,眼里含着泪。“十年苦年不寻常,字字看来皆是血。”父亲说:“我今天还未到天命之年,比蒲松龄七十二才得贡生还早哩。”大学毕业的父亲满怀希翼到那个小镇上去找官员,希望给于安排。其实父亲十余年的努力,只不过是一钵一饭,再回到教育岗位,用薄薄的收入养活困窘的家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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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后期送礼风行的年代,小镇上的官员先是相互推托搪塞,再后来干脆拒之门外,耿直的父亲再也忍不住了,闷于心中多年的积怨爆发了,同镇上的大小官员来了一次唇枪舌战。父亲嘴痛快了,可他永远回家种地去了。 回家种地的父亲为解决家境拮据,先后贩卖过蔬菜,干过水泥块场,搞过工艺美术,但改不了耿直的个性,每次以负债而告终,于是年成了父亲的关之隘口。

讨债人的排队上门,指责的,训斥的,讥笑的,谩骂的,都涌向他一个人,父亲成了年关里最无地自容的人。为了度日,父亲在小镇找到一个拣拾刨花的差事,五分钱一斤;一天辛苦下来,能有十多元的收入。父亲与母亲用他骑了十多年的自行车绑上一辆木排车,每天天不亮出发向三十里外叫华丰的小镇赶路,在暗淡星月下,他们身上结着薄薄的冰凌,有时他们一走整夜是家常便饭。

有一次,父亲到几十里外镇上去拣拾木皮,一个穿大西服老板模样的人,走到正拣拾刨皮的父亲身边,扬手两巴掌打在他脸上,父亲没有退缩,一边挺胸阻挡,一边喊着不让我过去。事后父亲说仅一块钱的费用之事。天命过半的父亲依然用塌陷的胸膛,迎击着命运扇来的巴掌。

2002年对于父亲和这个家似乎是多事之秋,先是我因故被抓,父亲心急如焚,为我四处游走。后医生屡次对我提醒说让你父亲医院检查,父亲才肯去医院,结果是食管癌晚期。

对于这个决判,父亲似乎是早有预料。依然是那么坦然镇定。反而不断劝慰啼哭落泪的母亲。那个冬天的傍晚,父亲第一次约我出村散步,多少年忙碌的父亲终于有时间与我散步了,他顺着田埂的小路走到一堆柴垛傍边站下来,望着西边滑落的清冷的落日久久不语,才几天的功夫,父亲的头全白了。他说“我虽不信那些医院医师的信笔涂鸦的决判,我可能将不久于人世,可我没有什么能留给你的”。彤红的夕阳里,我第一次看父亲滑落的泪水清晰地流在脸颊上,我说:“父亲您哭了?”“没有,是风吹的。”父亲回应道。坚强的父亲,就算临死也不会让别人看见他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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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春节,父亲又提出说趁春节干他十几年的鞭炮地摊生意,全家人的劝阻只会换来他的悲伤。他说“难道就这样坐等而去,你们让我临去前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吧。”父亲的话让全家无语。第一次拿现钱批发鞭炮不再赊欠的父亲竟有些兴奋不已,他天不亮就起来整理货物,仅喝袋豆奶便蹬上自行车碾着冰雪路了十几里外的集市上,父亲为了占摊位,在三九的严寒里一站就是几小时。我永远忘不了父亲集市上忙碌的一幕:他披着一件陈旧的黄大衣,身上挂满成捆的鞭炮,那蹒跚而坚定步履,孤寂而执着眼神,以及沙哑的叫卖声、淡定自若的说笑声。没有看出他是离死神不远的人.....

人生的最后一个除夕,父亲疲惫之极,,还是坐下来同全家吃团圆饭,他说除夕预示着一年的团圆美好。饭桌上,他脸上溢着笑着,夹着饭菜向嘴里塞,赞美着食物的鲜美,但我看见他嘴角不断溢出的血。七天以后的凌晨三点,父亲以怒目呼喊的方式与世长辞……“人生是短暂的,这句话应提醒每一个人及其想做的事,虽然勤勉不能成功,死亡可以摧折欣欣向荣的事业,可那些未至胜利终点的人,只少有参与的光荣,因他们曾经战斗过。”这是父亲离世日记的最后一段话。

(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介绍:侯保军,山东作家协会会员,70后,作品见《北京文学》《散文百家》《中华文学》《海外文摘》《散文选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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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制作:滑溜,本名刘健。憨派文学创始人,著有憨派文学奠基之作《滑溜》一书。《中国憨派文学》主编。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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