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散文：父亲的扁担

父亲永远地走了，离开我们有十四个年头了。他的音容笑貌随着时光的流逝，随着我日渐变老逐渐模糊了，可伴随父亲一生的那根扁担一直珍藏在我的脑海里，连同那些鲜活的记忆。记忆里那些微小的往事，有苦难，有温暖，让我品咂出父爱的味道，我多么希望时光能够倒流，让我还能与父亲相守。

可时光不可以倒流，犹幸记忆可以回溯。十九世纪二十年代，我父亲出生在一个穷苦家庭，他十六岁起，就拿起了一根重木制作的扁担，用他稚嫩的肩膀，挑起一家人的生活，这根扁担见证了我们一家的付出与收获。爷爷是屠户兼厨师，不下地干活，地里的活都是父亲这个半大的孩子打理。

我是家里六个孩子中的倒数第二个，到我能记事已是七十年代初了。记起得小时候冬天天还未亮时，父亲迎着刺骨的寒风，顶着大雪，穿着雨鞋，鞋上缠着稻草绳，挑着满满的一担芹菜，走在结了冰又崎岖的小路上，向离家二十多公里的朱亭集市走去，有时是更远的中路铺，晚上一家人眼巴巴地望着门前的路，盼望能看到父亲回家的身影，母亲一遍遍念叨：“可别是摔下了河堤受伤了吧”。我听后愈发心焦，不顾寒冷站在门口等候，以便能早一刻看到父亲，直到父亲挑着空空的罗兜归来，一家人悬着的心才放下。寡言少语的父亲，每次卖完菜后买的马蹄果或一串油豆腐，成了我们奢侈的美味，直到现在我依然怀念记忆中的味道。

感恩父母给我读书的机会，四十多年前很是重男轻女，何况家里孩子多，经济又紧巴巴的，虽然我考上了高中，但我不认为有书读，惊喜的是父母竟然让我去读书。那时的交通很不发达，而我家位于县域最北边与株洲、湘潭交界处，出门没有班车，我考上的石湾中学离家较远。父亲已是五十出头的年纪，开学那天，他用那根扁担，挑着我的行李，把我送到了 十多公里外的中学。我挎着书包，跟在后面，看到他小跑般地向前奔走，肩上的扁担，伴随他如飞的步伐，有节凑地一闪一闪的，发出叽叽嘎嘎欢快的声音。累了，父亲就在路旁那口清沏见底的井旁停下，我们用手捧着清凉的井水喝。等缓够劲，父亲又挑着东西快步在前面走。到校后，我双腿累的不想动弹，父亲帮我办好手续，送我到寝室，就立刻返家了，舍不得在外吃餐饭。

无论我什么时候回家，总会见到父亲拿着他那根扁担，挑水喝或挑水浇菜，要么担着百多斤一担的泥土，建房、筑堤、修水库，更多的是挑着一担担沉甸甸的谷子，那根扁担压得弯弯的，无声地诉说着生活的不易。

父亲挑着担子为一家人生活努力奋斗的样子，像牧马人手里高高扬起的鞭子，催逼着我自觉学习，而我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在那升学率极低的年代考上了中专。

我们成家立业后，生活不再艰难，家里打了井，用上了自来水，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用那根扁担挑着各种蔬菜上街去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八十多岁的高龄，父亲的脚步从健步如飞到蹒跚而行，依然舍不得放下那根扁担。

流金岁月席卷了他的健康，那是我周末回家看望父母，我吃惊地发现才半个月不见的父亲竟然病了，面庞浮肿，双脚肿至踝部，我连忙请医用药。第二天，我返家时，妈妈准备了他们收获的黄豆、绿豆及干菜，整整两袋，父亲像往常一样要送我去坐车，我劝阻不住，他说反正要上街去理发，伸手想去拿那根磨砺得光溜溜的扁担，最后神情落寂地放下，颓丧地说：“我不中用了”。他提着袋子朝街上走云，我跟在他身后，看到他费力走路的样子，泪水盈满眼眶，半路我接过袋子自己提着。父亲终于放下了那根扁担，因为他再也挑不动了。

父亲的那根扁担，也是我前行的动力，每当我遇到困难想要放弃时，父亲各种挑着扁担的样子就会浮现在眼前，于是，我不再惧怕任何困难，一步步前进，而我的坚韧与努力，为自己赢来了安乐祥和的晚年生活。

审阅：陈玉花

简评：一根扁担，一头担起生活，一头挑起希望。勤劳自古以来被歌颂，父亲用一生诠释，用扁担丈量生活，用全部的爱守护家人，这样的人生是平淡的，又是真实的，就像那根扁担。内容朴实自然，引人入胜。

终审：严景新

作者简介：秦湘梅，女，湖南衡东人，护理人员，副高职称，业余时间写些文字，曾在《健康报》副刊、《大众卫生报》副刊、《当代护士》杂志综合版、微信平台发表散文与随笔70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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