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一）

我父亲兄弟三人，父亲排行老三，我的堂兄弟姐妹都称他为“老爷”（家乡人习惯称排行最小的为“老”）。

父亲从小吃了很多苦。据父亲说，在他七八岁时父母就去世了。我们祖上是渔民出身，祖籍在盐城东台一带，坐着渔船一路漂泊，定居在此。后来搞过大船运输（我们家族从来不说“盛饭”，而说“装饭”，因为“盛”谐音“沉”，对船家是不吉利的），经过一番辛苦打拼，买田造屋，虽不富裕，也可生活。但土改后，过去打拼的一切又重新归零了。

我爷爷奶奶去世太早，父亲的两个哥哥都刚成家，那时候也正新中国前后吧，父亲生活相当困苦。稍长一些，便到生产大队一个农场劳动，勉强自己养活自己。虽然生活艰难，但父亲增强了动手能力，加之头脑灵活，各种农活、手艺无所不精。在我幼小孩童的印象中，父亲简直就是神的存在。

父亲并不是专业木匠，但我家有一套完整的木匠工具，有锯子、刨子、凿子、斧子、墨斗、曲尺等等；有大大小小捕鱼的工具，如尺寸不同的罱（nǎn）子、渔网、渔叉、渔篓等；有做瓦工的工具，如大小瓦刀、泥（nì）子、水平尺等。还有各种农具，就不用说了。父亲只读过两年私塾，没有太多文化，但他擅长打算盘，一手算盘打起来，嘀嘀嗒嗒，噼里啪啦，又快又准，生产队会计都自愧不如。后来父亲与人合伙承包生产队窑场，负责保管记账，算是发挥了特长。记得我家里一直有一个大算盘，小时候我喜欢拨弄算盘珠子，学父亲的姿势，也只是摆弄而已。有时父亲农闲也会拉我到面前，教几句口诀，算几个简单的数字。我上小学时学珠算那会儿，还背过家里的大算盘呢。

父亲除了做各种农活，还会木工、瓦工、捕鱼、烧砖窑等等。

那时我们家里的桌子板凳什么的，都是父亲亲手做，记得父亲还做过厨房烧火用的风箱（生火做饭时，拉动风箱，就可以把风鼓进灶堂，加速柴禾的燃烧），还做过一种捕捉老鼠的木匣子。

我印象最深的是父亲做的风箱。做风箱可不是一个简单的活。用木板做一个长方体的木头匣子并不难，难的是在箱体内要用木头做一个可以活动的活塞一样的东西，装上木柄，可以来回拉动。但这还不是技艺的全部，关键是还必须在木箱内部做一个封闭的导流通道，将活塞鼓动的空气导入到一个气嘴，吹进灶堂。为了节省人力，必须将来回拉动得到的空气都导入气嘴，还要在气嘴的出口处设置一个“舌头”状的可活动的装置。此外，风箱要禁得住长期的拉动，木板必须用榫口衔接；要提高效率，必须用鸡绒毛绑扎在活塞四周防止漏气；要拉动省力，须将与活塞接触的木板处理得光滑，最好再涂抹润滑油……

记得我家还有一个不大的木匣子，是樟木做的，上了桐油，非常小巧精致，一直保存到上个世纪末，也是父亲的杰作。只不过在父亲去世几年后，一次搬家弄丢了。

父亲的瓦工手艺，虽说不上精湛，但家里家外补修个房屋，砌个猪圈什么的，都是完全没问题的。生产队里有什么建造工程，队里哪家需要建房造屋，我父亲一定都在安排或受邀之列。记得小时候父亲还手把手教过我修砌鸡圈呢。

父亲最擅长的手艺就是捕鱼和烧砖窑，后文将具体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