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教授给孩子的 10 首诗 | 未名诗歌读本「赠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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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孩子都是天生的诗人，他们对周遭世界充满了好奇心，有着活泼的感受力，富于幻想，善于用联想、类比而不是逻辑、概念去理解事物，而优秀的诗人，某种意义上也就是很好地保存和发展了这些品质和能力，又以高超的语言造诣将它们展现和结晶的人。让孩子读诗、亲近诗，也许有多样的意义，但最基本的层面，就像英国大诗人华兹华斯的诗句所言，是希望他们“到老不失这童心”，能始终葆有这些品质和能力，也能逐渐体会到语言之美，并从诗中获取人生所需的智慧和教养。北大中文系教授钱理群、洪子诚主编了一套《未名诗歌分级读本（小学卷）》，希望带着孩子们一起去探访诗歌的王国，一起读世界上最优秀的诗歌，一起感动，一起欢笑和流泪。

1仙童曲

——《暴风雨》节选

［英］ 莎士比亚

蜂儿吮啜的地方，我也在那儿吮啜 ；

在一朵莲香花的冠中我躺着休息 ；

我安然睡去，

当夜枭*

开始它的呜咽。

骑在蝙蝠背上我快活地飞舞翩翩，

快活地快活地追随着逝去的夏天 ；

快活地快活地我要如今

向垂在枝头的花底安身。

（朱生豪 译）

赏析：这首诗甜美而幸福。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小孩子的心境如仙子般快活，如花蜜般甜美。但那“逝去的夏天”仿佛流露出淡淡的伤感，这快活会永不消逝吗？

莎士比亚（William Shakespeare ，1564—1616），英国诗人和戏剧家。

2我很小的时候

［芬兰］ 卡亚拉

我很小的时候湖水是蓝的，

我很小的时候礁石是暖的。

我很小的时候

母亲的手臂发出早晨的清香，

我很小的时候

手脚并用

从一个梦爬向另一个梦。

（飞白 译）

赏析：为什么小时候的湖水是蓝的，如今变浑浊了？为什么小的时候的礁岩是暖的，如今变凉了？为什么那时能闻见母亲手臂发出的早晨的清香？难道是外在的事物变了吗？——不，因为那“很小的时候”的心目，被梦笼罩着，渲染着，梦会随着长大而消失吗？套用《童年不是童年》那首诗的句式——有梦的童年，才是童年 ；有梦的人生，才是人生。

卡亚拉，芬兰诗人。

3被子的大地

［英］ 斯蒂文森

我病了，只好躺在床上，

垫两个枕头在脑袋底下，

一件件玩具都在我身旁，

叫我整天都快活，乐哈哈。

有时候，用一个钟头光景

我瞧着铅制的兵丁行军，

他们穿着不同的军服，

操练在被褥铺成的山林。

有时候，我让我的舰队

在床单的海洋上破浪行驶，

要不，把树木和房屋搬开，

在床上筑起一座座城市。

我是个伟大的严肃的巨灵，

在枕头叠成的山上坐镇，

凝视着面前的山谷和平原，

做有趣的被子大地的主人。

（屠岸、方谷绣 译）

赏析：快乐是儿童的本性，即使生病了，他也可以轻易地快乐起来——这就是儿童心灵的妙用！当孩子“就我一个人的时候”，心灵不受干扰，他就能进入心灵的世界——在床单的海洋上乘风破浪，在被子的大地上君临天下！

罗伯特 · 路易斯 · 斯蒂文森（Robert Louis Stevenson，1850—1894），英国诗人、作家，著有《一个孩子的诗园》《金银岛》等。

4善 良

［比利时］卡列姆

要是苹果只有一个，

它准装不满大家的提篮。

要是苹果树只有一棵，

挂苹果的树桠也准遮不满果园。

然而一个人，要是他把

心灵的善良分撒给大家，

那就到处都会有明丽的光，

就像甜甜的果儿挂满了果园！

（韦苇 译）

赏析：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是什么？——是善良！它能消融一切的邪恶，让世界变得美好。它是怎样做到的呢？善良就藏在你的心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只要你把它分撒给大家，就会得到每个人的回报 ；每个人都把善良分给大家，奇迹就会出现，就像春风吹遍草原，让大地开满鲜花。

莫利斯 · 卡列姆（Maurice Careme，1899—1978），比利时诗人。

5要弥合裂缝

［美］ 狄金森

要弥合裂缝

须用造成裂缝的东西——

用别种填充物——

只能扩大原有的缝隙——

无法填平深渊——

如果，你用空气。

（江枫 译）

赏析：对啊，弥合裂缝不能用异物填充，那样裂痕将是永远的裂痕，可是能找到什么样的黏合剂，才看不出裂痕呢？你有什么办法？我的办法是，对待有生命的东西，让它们合在一起，然后长成一块。

艾米莉 · 狄金森（Emily Dickinson，1830—1886），美国诗人。

6几只初生的小狗

冯至

接连落了半月的雨，

你们自从降生以来，

就只知道潮湿阴郁。

一天雨云忽然散开，

太阳光照满了墙壁，

我看见你们的母亲

把你们衔到阳光里，

让你们用你们全身

第一次领受光和暖，

日落了，又衔你们回去。

你们不会有记忆，

但是这一次的经验

会融入将来的吠声，

你们在深夜吠出光明。

赏析：这首诗的最后一节，对小狗晒太阳这样的平常小事，注入了一种很饱满的期待的感情，“你们在深夜吠出光明”这一句，就很明朗，很有力量。

本诗选自《冯至选集》，四川文艺出版社，1985 年。

冯至（1905—1993），现代作家、学者、翻译家。

7孩子们的歌

[英国]R.S.托马斯

我们活在自己的世界，

这世界太小了，

你们弯腰也进不来，

即便是手脚并用，

你们成年人惯用的小伎俩。

就算用善于分析的目光，

搜寻和试探，

就算用顽皮的表情，

偷听我们的谈话，

你们还是找不到那个中心，

在那里，我们跳跃，我们玩耍，

紧闭的花蕾下，

光滑的蛋壳下，

生命仍在酣睡，

杯子一样的鸟窝里，

鸟蛋泛着灰蓝色，

你们那遥远的天堂的颜色。

（张文武 译）

赏析：当人长大之后，是不是就忘记了那个孩子时候的世界？“紧闭的花蕾”“光滑的蛋壳”，看起来是乖乖的、安静的，其实里面那个世界酣睡的生命就要醒来……

本诗选自《给孩子的诗》，活字文化/中信出版社，2014 年。

R.S.托马斯（Ronald Stuart Thomas,1913-2000），英国诗人。

8幸 福

[法国]保尔·福尔

幸福是在草场中。快跑过去，快跑过去。幸福是在

草场中，快跑过去，它就要溜了。

假如你要捉住它，快跑过去，快跑过去。假如你要

捉住它，快跑过去，它就要溜了。

在杉菜和野茴香中，快跑过去，快跑过去。在杉菜

和野茴香中，快跑过去，它就要溜了。

在羊角上，快跑过去，快跑过去。在羊角上，快跑

过去，它就要溜了。

在小溪的波上，快跑过去，快跑过去。在小溪的波

上，快跑过去，它就要溜了。

从林檎树到樱桃树，快跑过去，快跑过去。从林檎

树到樱桃树，快跑过去，它就要溜了。

跳过篱垣，快跑过去，快跑过去。跳过篱垣，快跑

过去，它已溜了！

（戴望舒 译）

把这首诗快速地读一遍，你就会发现它的规律。试着在“从林檎树到樱桃树”那一行之后，自己续写两句，继续奔跑吧，少年。

赏析：本诗选自《戴望舒译诗集》，湖南人民出版社，1983 年。保尔 · 福尔（Paul Fort,1872—1960），法国诗人。

9一只被捕的鸟儿

[芬兰]索德格朗

一只被捕的鸟儿栖息在金笼里

在蓝色海边的一座白色城堡里。

凋谢的玫瑰许诺愉快和幸福。

这只鸟儿歌唱起一个高山中的小镇，

太阳在那里是国王，沉寂是王后

色彩绚丽的空闲的小花在那里

目击那蔑视而固执的生命。

（董继平 译）

赏析：这首诗里有些对比，不是很显眼，但搭配在一起就会产生奇异的效果，好像语言会像弹弓一样被拉紧了，比如“凋谢的玫瑰许诺愉快和幸福”。

本诗选自《索德格朗诗全集》，河北教育出版社，2003 年。

伊迪特 · 索德格朗：（Edith Irene Södergran），芬兰诗人。

10希 腊

痖弦

啊，一个希腊向我走来

金鸡在宫殿上饮露水

荷马弹一只无弦琴

啊，无弦琴

我感觉那芬芳的温暖

像海伦沐浴时的爱琴海

啊，爱琴海

维娜斯站在一只贝壳中

花朵们纷纷落下

啊，花朵们

我的心中藏着谁的歌

谁的心中藏着我的歌

啊，歌

城堞上谱上一些青苔

一个希腊向我走来

赏析：这是一首有意思的诗，用“顶针修辞”的方法，把对希腊的印象写成了一个“联想链”，于是希腊就成了“一个希腊”，沿着“联想链”走动起来了。

本诗选自《台湾现代诗四十家》，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 年。

痖弦（1932— ），当代诗人。

总 序

洪子诚

2010年，我们编选了一套共六册的《诗歌读本》，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读本面世后，受到读者欢迎，也提出存在的不足和改进的建议。前年，“活字文化”的朋友们认为，这套读本有继续重版的价值，建议我们修订。在他们的推动、组织下，经过各分卷主编一年多的努力，修订重编的工作终于完成。因为新版的内容、体例发生了很大变化，我们给它取了新的名字：《未名新诗分级读本》。

这套丛书的编选宗旨，和原来的读本并没有不同。钱理群执笔的旧版读本总序里，讲到丛书编选的灵感来自古代的“诗教”理念。他指出，对于这一存在争议的说法，我们采取的是其中两个方面的合理因素。一个是对人的精神世界的重视，通过不间断的诗歌阅读，保持对生命意义的探寻，对真、善、美的向往，和净化自我心灵的积极性。另一是重视诗歌教育在儿童、青少年时期的特殊作用：青少年对事物敏感，有充沛想象力，与诗歌有着本原性的亲和力。诗与童心的内在契合，让少年儿童时期成为培育良好的语言和诗歌趣味的最佳时间。基于这两点，我们提出“让诗歌伴随你一生”，提出在“一生”的这个诗歌伴随过程中，让儿童少年期作为诗歌教育起点的重要性。这样的想法，也就是西渡在“初中卷”序言里说的那样，“阅读诗歌是亲近人类文明成果的一种直接而有效的方式。它将为我们接通最古老、最现代的智慧，让我们和人类历史上最优秀的人物进行面对面的倾心交谈。如果我们在一生中都能够不断和诗歌保持这种接触和交流，无疑将对我们的精神成长产生深刻的影响。它将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世界，理解我们自己。它还会为我们提供创造的动力，激励我们创造属于自己的优秀精神成果。”

和旧版相比，《未名新诗分级读本》在内容、体例上有许多改变。首先是分卷的设置。为了加强整体感，让内容更集中，我们将原来的学前儿童卷、大学卷和老人儿童合卷从新版中移除，它们将做另外的处理；譬如说，大学卷有可能将被改造为带有研究性质的读本。这样，《未名新诗分级读本》就被设定在中小学的范围，五卷分别是：

小学低年级卷（牟坚 编）；

小学中年级卷（李宪瑜 编）；

小学高年级卷（冷霜 编）；

初中卷（西渡 编）；

高中卷（张桃洲 编）。

第二个大的变化，是选录、解读的作品做了调整。原来是新诗、旧体诗词兼顾，现在改为仅收录新诗（也包括用现代汉语翻译的外国诗歌）。这样做不是说古典诗歌不重要，相反，历史悠久、光辉夺目的中国古典诗歌，是宝贵的精神财富，也是诗歌教育的重要内容。我们这样处理，是因为以古典诗歌为内容的，供中小学学生和教师使用的读本，已经出版很多，也得到了充分的重视。相对而言，新诗在诗歌教育上的地位就重视不够，这种忽略，会给我们的诗歌教育带来损失。

新诗诞生已经百年。虽然还存在着这样那样的问题，但不可否认的是，经过几代诗人艰苦的创造性探索，已经建立了自身的传统，出现了一批卓越诗人和优秀诗作。谈到“诗教”，谈到心灵的培育和精神的成长，新诗是不可或缺的重要方面。20世纪以来的一百多年中，社会生活、人的心理情感，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新诗的出现，就是为了更有效地表现变革中的时代和人的心性。“语言是想象的种子”——我们的想象力的开发，对世界和自身的观看和感受，不仅需要通过古典诗歌，而且也需要通过以现代汉语作为表达手段的新诗。如果忽略了表现现代人生活、情感的新诗，“诗教”想要达到的目标将会打折扣。

《未名新诗分级读本》的各卷编者，都长期从事诗歌研究和教育工作，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他们中有的还是优秀的诗人和诗评家。他们的视野、艺术经验和鉴赏力，为这个读本的质量提供了保证，增强了可信赖感。在体例上，各分卷的单元设置并不要求一律统一，为各卷主编依据作品和阅读对象的特点自行设定。阅读提示大多简明扼要，力避烦琐和过分知识化，这是为了突出阅读提示的启发、引导性质，尽量让读诗的人亲近诗歌本身，亲近它的词语、形象、节奏、表现的氛围境界和蕴含的情意哲理。这种方式的采取，基于编选者这样的诗歌理念：无论是个人诗歌经验的形成，还是对具体诗作的理解，都是开放性的；阅读提示的目标是点燃亲近诗的热情，开发读者的想象力。而且，基于优秀诗作内涵的丰富性，对诗意的理解不应有绝对的“准确”答案，进入、解读诗歌的方式也不只有一条道路。

当然，由于诗歌作品总是联系着具体的历史情境，联系着诗人的生活，在主题、形象、诗歌技艺上联系着诗歌的艺术传统，深入理解诗意，不可避免需要有“外缘性”知识的支撑。我们在“外缘性”知识的处理上，一是尽量控制，不让知识淹没了诗意，另一是循序渐进。据此，我们在初中卷和高中卷，分别设置了有关诗歌知识方面的专题，给喜欢新诗的朋友提供一个继续深入的线索。

读本编写过程中，得到许多人的帮助，其中特别感谢李浴洋、《七彩语文》团队、活字文化为此所费的心力。

洪子诚

2019年1月

《未名诗歌分级读本》

钱理群 洪子诚 / 编

活字文化 / 出品

江苏凤凰少年儿童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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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孩子都是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