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已于2010年2月9日晚9时15分离开了我们,他安详而平静地半躺在哥哥的怀里,柔和爱怜的眼神一一定格跪在床前的大姐夫、大姐、二姐夫、三姐和我,嘴角带着一抹微笑停止了呼吸。那一刻,我心痛如刀绞,眼泪奔涌而出,我拉着父亲冰凉的大手,悲怆地呼喊道:“父亲啊,你不能离开我们啊,我们都回来过年了,您要陪着我们过年啊……” 父亲听不见我们的呼喊,我们在漫天飞舞的大雪中送走了父亲,我几近虚脱,脑子一片空白,我敬爱的父亲就这样离开了我们,享年八十二岁。父亲于二00四年腊月初八因脑血栓中风瘫痪在床五年多。二00九年腊月二十四的晚上哥哥突然打来电话低沉地告诉我:“你们赶紧赶回来,父亲不行了!”怎么会呢?腊月二十二的上午打电话,母亲告诉我父亲很好,只是对我们不回去过年有些失望,怎么突然就不行了呢?当我携夫牵子失魂落魄赶回千里之外的老家时,父亲就这样看着我们走了,一句话也没留下,他已失语了。 父亲是名孤儿。他3岁时没了爹,8岁时没了娘,9岁时被国民党抓了壮丁,在枪林弹雨中替国民党军官牵马背枪,受尽折磨。终于有了逃走的机会,却被追进了一片竹林,没被子弹要了命,却被竹签穿透了右脚掌。模糊的泪眼中,我不知我那童年时的父亲是怎样忍着巨痛拔出了脚,是怎样拖着流血的脚寻找草药疗伤。父亲就在这痛苦而惊恐的岁月里成长,却也出落成一米八的大高个子,一张英俊的笑脸。 我奶奶是讨饭时嫁给了我爷爷,她靠在地主家打长工将我父亲送进私塾读了两年老书。新中国成立后,我父亲当了一名村会计,每天白天与乡亲们披星戴月地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深夜再点着煤油灯,一手夹着用竹片绑着笔芯的圆珠笔,一手灵巧轻脆地打着算盘算着帐。记忆中,每月村头粮仓发粮时,父亲报着各家的工分和换算的粮食都能精确到厘和两。望着村民满意地抬着、挑着粮食而去,父亲才担起自家的箩筐让保管称粮,粮食已见库底,沙子自然少不了。为此母亲可没少与父亲吵架,母亲有时干脆自己去排队,可到了跟前父亲就是不报名字,母亲只好扔下箩筐跑回家大哭。父亲当了二十八年的会计,我们村总能圆满甚至超额完成公粮,有时还能救济周围的村庄,总能让老百姓比较放心地吃饱。因此,村民尊称他为“老会计”、“铁算盘”! 南方多雨多涝,每年冬天都要大修水利。父亲总是第一批带队出征,他一生共参加过21座(条)水库或江河的修建治理。在多次治理长江时,在凛冽的寒风雨雪中,他带领村民在冰凉的江水淤泥中一战就是两、三个月,每天就着咸菜、豆腐乳,吃着泡饭,父亲得了严重的胃病——胃、十二指肠球部溃疡穿孔大出血,母亲上午在田间割完稻谷中午在忙碌的灶台前生下我的时候,父亲被乡亲们辗转抬到百余里外的黄冈地区第一人民医院,在红卫兵的监视下做了胃大部分切除、十二指肠切除。出院不到两个月,他就拄着拐杖、挑着竹筐参加集体劳动。 我的父亲一生养育了我们八个儿女,一个儿子七个女儿。我和六姐小时候因为养不活被好心人抱走,父亲劳动回来发现后丢下工具追出十余里路将我们追回。父亲说:“我女儿多,我不在乎多养这一、两个!”三姐1977年高中毕业回乡当了一名妇女主任主管计划生育工作,父亲是她的得力助手,帮助她“拔”了不少的“钉子户”。我在单位分管计划生育工作期间,父亲更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按政策办事。我的《一个与八个》、《做新时代最可爱的人》征文获奖后,父亲曾对我说:“我们那个年代没办法,现在科技发达了,你们一人只生一个真好!”我们姊妹相差最少3岁,1972年3月26日我的小妹出生,全国刚开始实行计划生育,我母亲第一个带头实行了结扎手术。 父亲虽然只是位农民,但他喜欢读书、看报、听广播,时刻关心国内外大事。瘫痪在床五年多的时间,他仍是坚持戴着老花镜看报,定时收看新闻。他一生为人处事刚正不阿,教育子女有方,家庭和睦团结。因此,四里八乡的人们谁家婆媳吵架、夫妻不和、父子反目、邻里纠纷……,大家都喜欢找父亲调解,而父亲总能从国际讲到国内,从国家讲到小家,从历史讲到现在,让大家满意。久而久之,父亲成了一名义务“人民讲解员”,在四里八乡威望极高。 父亲经历过许多动乱的岁月,一生性情乐观。我村一位与父亲同年的从供销社退休职工老吴曾问过父亲:“老会计,我很奇怪,你一辈子多灾多难,养了八个儿女,我却从没听你叫过一声苦喊过一声累,还送那么多的女儿去读书?”父亲哈哈大笑着说:“老吴啊,孩子来到我面前是我的福气,儿子女儿一个样。我这辈子没有一分的积蓄,但我最大的财富就是这八个儿女都培养成材,有了工作成了家,个个都是单位的行家里手。”记忆中的这些话,仿佛让我看到了父亲终日劳作在田间深山的身影:一双粗糙的大手,一双穿着草鞋满是伤痕的大脚,一幅劳累却始终是硬挺的身板,一张满是汗水紫铜色的笑脸。我仿佛又看到父亲挑着自己舍不得吃的大米、咸菜送到学校给我们换餐票,仿佛又看到父亲那一年大水后颗粒无收在家把坛坛罐罐里的绿豆、芝麻、黄豆慢慢倒在布袋里,趁天还没亮翻山越岭送到粮站给我们换学费,我仿佛又看到父亲带着干粮划船到水库中的深山砍柴卖给我们改善生活,仿佛又看到父亲在年末岁尾将瓷罐里的零碎硬币、纸币数了又数,算了又算怎么样给我们过个年的窘迫……改革开放后,我们陆续长大迈入社会有了工作收入,过年过节我们都要给父亲递上红包,可父亲总是说:“我们能劳动,生活很好,不需要钱!”我们硬塞进他的口袋,他总是细心地取出本子一笔笔记上,舍不得花掉一分。瘫痪后,他坚持着要取出钱交医药费。敬爱的父亲,我们怎么舍得让您付医药费呢,您养育我们一辈子缺够了钱,就是把钱给您数着玩我们也高兴! 父亲中风昏迷十余天诱发了糖尿病、帕金森氏症、高血压,长期卧床后又得了前列腺增生,疾病摧残了他的尊严,一度大小便失禁又形成了严重的褥疮。他不许女儿们靠近,只准我哥照料他。当我赶回家在重症监护病房求他:“父亲,我以前在老干部病房工作时,病人的一切事情都是我们做啊,请您允许我来照料您!”父亲才同意我和爱人靠近他,每当给他擦洗、翻身时,每当给他换药、冲洗膀胱时,每当给他喂水、进食时,他如同一个婴儿紧紧抓住我们的手和衣服,眼里满是不安和歉疚。敬爱的父亲,我的心好痛,当年我和爱人在医院里只伺候了您二十六天,我多么想永远伺候您呀! 瘫痪在床的父亲一如身体好的时候,到了腊月就筹划着儿女回家过年,催着年迈的母亲计划这计划那,急了还叨咕着:“要是我能动就好了!”没瘫痪前,他每年给每个儿女准备一份腊鱼、腊肉,杀好鸡炒好花生蚕豆,备足鞭炮等,把我们一家家迎回去,大家齐动手准备丰盛的年饭。当我们酒足饭饱后,他却返老还童似的带着一群外甥儿女、孙子放鞭炮,一个“二踢腿”把孩子们吓得趴在了地上,他却“哈哈”大笑地嚷着“胆小鬼”,一边一个个地抱起来,搂在胸前拍着说:“不怕、不怕,有姥爷呢!”至今他离开我们十三年多了,我儿子只要一看见他姥爷的照片就提起这些事情,声音里满是自豪和怀念。而我呢,更是每天擦书柜时都要擦一遍父亲的照片,轻轻问一句:“父亲,我怎么就没梦见您呢?您现在会走路吗?” 父亲最后是回到了他生长的大别山区,腊月二十八是人们办年最火热的日子,但是在齐小腿深的大雪中,却自发来了五百多位乡亲为父亲送行,我们姊妹在低沉的哀乐声中,仿佛看到了我的父亲就是我们人生途中一座不倒的丰碑!在滂沱的泪雨中,我更是心痛得想抓住我的父亲的手——父亲,您不要走! 2023年清明·忆父亲 转自今日头条优质自媒体 免责声明:转载无任何商业目的,如果侵犯了您的权益,请联系站长,我们会及时删除侵权内容,谢谢合作! 监管要求·版权声明·免责声明1、内容声明:中享网仅提供信息平台发布服务,所展示的信息均由第三方用户实名注册发布,内容真实性、准确性和合法性均由发布用户负责 2、风险提示:本页面内容仅供参考,为降低投资风险,建议您在投资前多做考察咨询、多对比分析 3、投稿提示:投稿请遵守相关法律法规,出现违法内容和行为封号删稿!同时本站将相关证据提交相关部门 4、版权说明:部分投稿作者内容由Ai工具/软件生成,版权由投稿者所有,内容真实性本站不承担任何法律风险! 5、投诉删除:侵权和违法不良信息举报受理邮箱:314562380@qq.com【提供有效线索,我们将及时核查处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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