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格言联璧》精华50句：字字珠玑，句句中肯

聪明睿知，守之以愚。功被天下[1]，守之以让。勇力振世，守之以怯。富有四海，守之以谦。

【注释】[1]被：同“披”，遍及，覆盖。

【译文】聪明睿智的人，要保持愚拙。功高盖世的人，要保持谦让。勇猛振世的人，要有所畏惧。富甲一方的人，要保持谦谨。

不与居积人争富[1]，不与进取人争贵[2]，不与矜饰人争名[3]，不与少年人争英俊[4]，不与盛气人争是非。

【注释】[1]居积：囤积居奇，囤聚财物。

[2]进取：这里指追求功名地位。

[3]矜饰：自夸，自我粉饰。

[4]少年：有本作“年少”。

【译文】不和囤积居奇的人争富贵，不和追求功利的人争高下，不和自我粉饰的人争名气，不和年少之人争英俊，不和争强好胜的人争是非。

富贵，怨之府也[1]。才能，身之灾也。声名，谤之媒也[2]。欢乐，悲之渐也。

【注释】[1]府：根源，源头。

[2]谤：诽谤。媒：导致双方建立起关系的人或事物。

【译文】富贵，是招来怨念的源头。才能，是招致灾祸的根由。声名，是遭到诽谤的媒介。欢乐，是悲伤渐至的先兆。

浓于声色[1]，生虚怯病。浓于货利，生贪饕病[2]。浓于功业，生造作病。浓于名誉，生矫激病[3]。

【注释】[1]浓：过分迷恋追求。

[2]贪饕：贪得无厌。

[3]矫激：矫情而偏激，矫揉造作以获得声名而导致行为偏激，违背常情。

【译文】过于迷恋淫靡的音乐与美色，就会生出心虚胆怯的毛病。过分追求货物财利，就会生出贪得无厌的毛病。过于迷恋功勋与事业，就会生出矫揉造作的毛病。过分追求声誉名望，就会生出矫情而偏激的毛病。

想自己身心，到后日置之何处；顾本来面目，在古人像个甚人[1]。

【注释】[1]甚：什么。

【译文】思考自己的身心，在今后将被后人放在怎样的位置；省察自己的本质，按照古人的标准像个什么样的人。

莫轻视此身，三才在此六尺[1]；莫轻视此生，千古在此一日。

【注释】[1]三才：指天、地、人。语出《易传·系辞下》：“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兼三才而两之，故六。六者非它也，三才之道也。”六尺：此处指身躯。

【译文】不要轻视自己的身躯，天、地、人的精华都蕴藏于这六尺之中；不要轻视自己的一生，千古的功业都聚集于一日之内。

醉酒饱肉，浪笑恣谈，却不错过了一日[1]？妄动胡言，昧理纵欲，讵不作孽了一日[2]？

【注释】[1]却不：怎么不，岂不。

[2]讵（jù）：怎，岂。

【译文】醉酒无度、终日饱食，行为放荡、放纵言谈，岂不是荒废了一天？轻举妄动、胡言乱语，不明其理、放纵私欲，岂不是作恶一天？

不让古人，是谓有志；不让今人，是谓无量。

【译文】不退让于古人，敢于和古人争高下，这是有志气；不退让于今人，在今人面前不虚心，这是没有度量。

一能胜千，君子不可无此小心；吾何畏彼，丈夫不可无此大志。

【译文】一个人的力量也许可以对抗千军万马，君子不能没有这样的顾虑；我何必畏惧他人，大丈夫不能没有这样的大志向。

怪小人之颠倒豪杰[1]，不知惟颠倒方为小人。惜君子之受世折磨，不知惟折磨乃见君子。

【注释】[1]颠倒：迫害。

【译文】世人总是责怪小人迫害豪杰，殊不知只有在迫害别人时才能显现出小人的嘴脸。世人总是可怜君子受到世事的折磨，殊不知只有在遭遇折磨时才能显现出君子的品质。

经一番挫折，长一番识见。容一番横逆，增一番器度。省一分经营，多一分道义。学一分退让，讨一分便宜。去一分奢侈，少一分罪过。加一分体贴[1]，知一分物情[2]。

【注释】[1]体贴：细心体会。

[2]物情：世故人情。

【译文】经历一番挫折，便会增长一分见识。包容一番强暴不顺理的行为，便增大一分度量。少一分谋划，便会多一分道义。学一分退让，便会得一分便宜。省去一分奢侈，便会少一分罪过。多一分细心体会，便会知晓一分世故人情。

不自重者取辱，不自畏者招祸，不自满者受益，不自是者博闻[1]。

【注释】[1]自是：自以为是。

【译文】不自珍自爱的人往往会受到别人的侮辱，不存敬畏之心的人往往会招致灾祸，不骄傲自负的人往往会有所收获，不自以为是的人往往会见闻广博。

有真才者，必不矜才[1]；有实学者，必不夸学。

【注释】[1]矜：自尊，自大，妄自尊大。

【译文】有真才华的人，一定不会恃才自夸；有真学问的人，一定不会夸耀学问。

盖世功劳，当不得一个矜字；弥天罪恶，最难得一个悔字。

【译文】纵然有盖世的功劳，也不能妄自尊大；即便有滔天大罪，最难得的是悔过之心。

诿罪掠功[1]，此小人事。掩罪夸功，此众人事[2]。让美归功[3]，此君子事。分怨共过[4]，此盛德事。

【注释】[1]诿：推脱，推卸。掠：抢夺，争夺。

[2]众人：凡人，普通人。

[3]归功：将功劳归于他人。

[4]分：分担，承担。

【译文】推脱自己的过错、抢夺别人的功劳，这是小人才做的事。掩饰自己的过错、夸大自己的功劳，这是普通人做的事。不争功劳、归于他人，这是君子才做的事。承担责任、替他人受过，这是崇高的品德。

毋毁众人之名，以成一己之善；毋没天下之理[1]，以护一己之过[2]。

【注释】[1]没：埋没。

[2]护：袒护。

【译文】不要为了成就自己的善名，而毁谤众人的名声；不要为了袒护自己的过错，而埋没天下之理。

大著肚皮容物，立定脚跟做人。实处著脚，稳处下手。

【译文】要宽宏大量能够容纳万物，要脚踏实地做人。要在踏实的地方站立，要从稳当之处下手。

读书有四个字最要紧，曰阙疑好问[1]；做人有四个字最要紧，曰务实耐久。

【注释】[1]阙疑：对疑惑不解的东西不妄加评论。语出《论语·为政》：“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

【译文】读书最要紧的是，对疑惑不解的东西不妄加评论，不耻下问；做人最要紧的是，做事认真专一，能够持之以恒。

事当快意时须转，言到快意时须住。

【译文】做事做到最得意时应该及时转变方向，防止乐极生悲；说话说到最畅快时应该及时打住，防止言语有失。

物忌全胜，事忌全美，人忌全盛。

【译文】万物都避免将所有的好处集于一身，凡事都不要十全十美，做人则避免兴盛到极点。

尽前行者地步窄，向后看者眼界宽。

【译文】一味向前走的人，前路会越来越窄；经常向后看的人，眼界会越来越宽。

留有余不尽之巧，以还造化[1]。留有余不尽之禄，以还朝廷。留有余不尽之财，以还百姓。留有余不尽之福，以贻子孙[2]。

【注释】[1]造化：大自然。《庄子·大宗师》：“今一以天地为大炉，以造化为大冶，恶乎往而不可哉？”

[2]贻：遗留，留下。

【译文】将未用尽的技巧留下来，还给大自然。将未用尽的俸禄留下来，还给朝廷。将未用尽的财富留下来，还给百姓。将未用尽的福泽留下来，造福子孙。

四海和平之福，只是随缘[1]；一生牵惹之劳[2]，总因好事。

【注释】[1]随缘：顺应机缘，顺其自然。

[2]牵惹：牵扯，牵连。《朱子语类》卷十六：“当如此做，又被那如彼底心牵惹，这便是不实，便都做不成。”

【译文】天下和平安定，这样的福泽只能顺其自然；一生牵挂烦恼，这样的劳苦总是因为好事。

花繁柳密处拨得开，方见手段；风狂雨骤时立得定，才是脚跟。

【译文】在繁花似锦，柳密如织的诱惑之中，能够不受束缚，才是有办法的人；在狂风疾雨的潦倒之中能够站稳脚根，才是意志坚定的人。

步步占先者，必有人以挤之；事事争胜者，必有人以挫之。

【译文】每一步都想抢占先机的人，必会遭人排挤；每件事都想争强好胜的人，必会遭人打击。

能改过，则天地不怒；能安分，则鬼神无权[1]。

【注释】[1]权：权威。

【译文】能够改正过错，天地也不会加以谴责；能够安分守己，鬼神也无可奈何。

言行拟之古人，则德进。功名付之天命，则心闲。

报应念及子孙，则事平。受享虑及疾病，则用俭。

【译文】一言一行，若能按照古人的方式，就会更加贤德。功名利禄，若能听凭天命的安排，就会气定神闲。因果报应，若能考虑到子孙后代，就能处事公正。享受时若能考虑到身体的疾病，就会节省用度。

安莫安于知足，危莫危于多言；贵莫贵于无求，贱莫贱于多欲；乐莫乐于好善，苦莫苦于多贪；长莫长于博识，短莫短于自恃；明莫明于体物，暗莫暗于昧几[1]。

【注释】[1]昧几：不能体察事物发展变化的先机。几：细微的征兆，预兆，先机。

【译文】最为安逸的莫过于知足，最为危险的莫过于多言；最为可贵的莫过于无欲无求，最为卑贱的莫过于多欲；最大的快乐莫过于乐善好施，最大的痛苦莫过于贪婪无度；最大的长处莫过于学识渊博，最大的短处莫过于自负自矜；最为明智的莫过于能够体察事物；最为昏庸的莫过于不明先机。

能知足者，天不能贫。能忍辱者，天不能祸。能无求者，天不能贱。能外形骸者，天不能病。能不贪生者，天不能死。能随遇而安者，天不能困。能造就人材者，天不能孤。能以身任天下后世者，天不能绝。

【译文】能够安分知足的人，上天也不能使他陷入贫困。能够忍辱负重的人，上天也不能让他遭受灾祸。能够无欲无求的人，上天也不能让他沦为卑贱。能够超脱于躯体之外的人，上天也不能使他患病。不贪生怕死的人，上天也不能让他死去。能够随遇而安的人，上天也不能让他困顿。能够造就人才的人，上天也不能使他一生孤苦。能够用生命承担天下重任、造福后世的人，上天也不能使他后继无人。

天薄我以福，吾厚吾德以迓之[1]。天劳我以形，吾逸吾心以补之[2]。天危我以遇，吾享吾道以通之。天苦我以境，吾乐吾神以畅之。

【注释】[1]迓（yà）：迎接。

[2]逸：超越。

【译文】上天安排我福分浅薄，我就培养高尚的德行去迎接它。上天安排我身体劳顿，我就修炼安逸的心神去弥补它。上天安排我遭遇艰危，我就奉献我的道义以使其通达。上天安排我境况困苦，我就力求精神愉快去疏导它。

吉凶祸福，是天主张。毁誉予夺，是人主张。主身行己，是我主张。

【译文】人生的吉福与凶祸，是由上天主宰的。人事的毁誉和予夺，是由别人掌控的。自身的言行和道德，是由自己决定的。

要得富贵福泽，天主张，由不得我；要做贤人君子，我主张，由不得天。

【译文】要得到富贵福泽，需看上天的安排，由不得自己；要成为贤人君子，是自己掌握的，由不得上天。

富以能施为德，贫以无求为德，贵以下人为德[1]，贱以忘势为德。

【注释】[1]下人：谦让而居人之下。

【译文】富裕的人，如果能乐善好施，则为美德；贫穷的人，如果能无欲无求，则为美德；显贵的人，如果能谦让而居人之下，则为美德；地位低下的人，如果能不把权势放在心上，则为美德。

护体面，不如重廉耻。求医药，不如养性情。立党羽，不如昭信义[1]。作威福，不如笃至诚[2]。多言说，不如慎隐微。博声名，不如正心术。恣豪华，不如乐名教。广田宅，不如教义方[3]。

【注释】[1]昭：显著，昭著。

[2]笃：一心一意，忠实。至诚：中国古代思想的重要范畴，修身养性的一种最高境界。语出《礼记·中庸》：“惟天下至诚，为能经纶天下之大经，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

[3]义方：做人的规范和道理。语出《左传·隐公三年》：“石碏谏曰：‘臣闻爱子教之以义方，弗纳于邪。’”

【译文】爱护自己的体面，不如注重礼义廉耻。求医用药，不如涵养自己的性情。结党营私，不如昭示自己的信义。作威作福，不如诚恳忠实。过多的言说，不如谨小慎微。博取好的名声，不如矫正自己的心念。恣意于奢侈淫逸，不如从名教中自取其乐。广置田宅，不如给儿孙教导做人的道理。

行己恭，责躬厚[1]，接众和，立心正，进道勇[2]。择友以求益，改过以全身。

【注释】[1]责躬厚：多责备自己。躬：自身。厚：多。语出《论语·卫灵公》：“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

[2]讲道：讲求修身立德之道。

【译文】行为恭敬，多责备自己，处事平和，心意正直，讲求修身立德之道。选择良友以求有所增进，改进缺点以求完满。

敬为千圣授受真源[1]，慎乃百年提撕紧钥[2]。

【注释】[1]千圣：指自古以来的圣人。

[2]提撕：提醒，告诫。紧钥：关键。

【译文】敬是自古以来圣人处事之道的根源，慎是需要终生提醒告诫自己的关键。

度量如海涵春育[1]，应接如流水行云[2]。操存如青天白日，威仪如丹凤祥麟[3]。

言论如敲金戛石[4]，持身如玉洁冰清。襟抱如光风霁月，气概如乔岳泰山[5]。

【注释】[1]海涵春育：比喻人的度量像大海一样包容宽厚，待人像春风一样和煦，化育万物。

[2]应接：待人接物。

[3]丹凤祥麟：凤凰麒麟，是古代的祥瑞之兽。

[4]戛：敲打。

[5]乔岳：高山。

【译文】度量要如大海一般包容宽厚，如春风一般化育万物；待人接物要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操行要如青天白日一般光明，威仪要如丹凤呈祥一般严谨祥瑞。

言论要如敲金石一般正直响亮，持身要如玉洁冰清一般洁净无瑕。胸襟应像雨过天晴时的风清月明一般清朗坦荡，气概则如泰山一般坚定雄伟。

海阔从鱼跃，天空任鸟飞，非大丈夫不能有此度量！

振衣千仞冈[1]，濯足万里流[2]，非大丈夫不能有此气节！

珍藏泽自媚，玉韫山含辉[3]，非大丈夫不能有此蕴藉！

月到梧桐上，风来杨柳边，非大丈夫不能有此襟怀！

【注释】[1]振衣千仞冈：在千仞高山上抖落衣服上的灰尘。

[2]濯：洗。

[3]韫（yùn）：蕴藏。

【译文】海天宽阔，任鱼鸟飞跃，不是大丈夫不会有此度量！

在千尺高山振衣，在万里长流中洗足，不是大丈夫不会有此气节！

就如湖泊因生长着珍珠而变得妩媚，如山峰因蕴藏了美玉而熠熠生辉，不是大丈夫不会有此蕴藉！

如月明风清般光洁温煦，不是大丈夫不会有此襟怀！

处草野之日[1]，不可将此身看得小；居廊庙之日[2]，不可将此身看得大。

【注释】[1]草野：长满荒草的野外，与下文“廊庙”相对，借指民间。

[2]廊庙：殿下的房屋与太庙，借指朝廷。

【译文】身处民间不能把自己看得太轻；位居朝堂之上则不能把自己看得太重。

只一个俗念头，错做了一生人；只一双俗眼目，错认了一生人。

【译文】只因为有俗世的念头，一生做事皆错；只因为用一双俗眼观人，而一生识人不清。

心不妄念，身不妄动，口不妄言，君子所以存诚。

内不欺己，外不欺人，上不欺天，君子所以慎独。

不愧父母，不愧兄弟，不愧妻子，君子所以宜家。

不负天子，不负生民，不负所学，君子所以用世。

【译文】不存不正的念头，不做不规矩的动作，不说不实的话，君子因此才能心怀坦诚。

不欺骗自己，不欺骗别人，不欺骗上天，君子因此才能在独处时仍然谨慎而不苟且。

无愧于父母、兄弟、妻子，君子因此才能和顺其家庭。

不辜负国家所托，不辜负对百姓期望，不辜负自己所学，君子因此才能为世所用。

以性分言[1]，无论父子兄弟，即天地万物，皆一体耳，何物非我？于此信得及，则心体廓然矣[2]。

以外物言，无论功名富贵，即四肢百骸，亦躯壳耳，何物是我？于此信得及，则世味淡然矣。

【注释】[1]性分：一个人所秉的天性、本性。

[2]廓然：空旷远大。

【译文】就本性而言，无论是父子兄弟还是天地万物，皆是一体，哪有物和我不一样呢？能有这样的体认，则身心都会变得空旷远大。

就外在而言，无论功名富贵还是身体四肢，皆是躯壳，哪有物是我本身呢？能有这样的体认，则可在世俗中淡然处之。

有补于天地曰功[1]，有关于世教曰名[2]，有学问曰富，有廉耻曰贵，是谓功名富贵。

无为曰道，无欲曰德，无习于鄙陋曰文，无近于暧昧曰章[3]，是谓道德文章。

【注释】[1]补：补益。

[2]世教：世道教化。

[3]暧昧：指行为、态度没原则，不鲜明。

【译文】有益于天地称为功，有关于世间名教称为名，有学问才称为富，有廉耻方称为贵，此即所谓功名富贵。

依天命、无作为称为道，无欲念称为德，没有世俗的恶习称为文，处事有原则称为章，此即所谓道德文章。

困辱非忧，取困辱为忧；荣利非乐，忘荣利为乐。

【译文】处于困顿屈辱的境地不值得忧虑，而自取困辱才值得忧虑；荣耀利益不是真正的快乐，超脱于荣耀利益之外才是真正的快乐。

热闹华荣之境，一过辄生凄凉；清真冷淡之为[1]，历久愈有意味。

【注释】[1]清真：清纯，真诚。

【译文】热闹荣华的光景，过后便生出凄凉之感；而真诚脱俗的作为，才能历久而更有意味。

心志要苦，意趣要乐；气度要宏，言动要谨。

【译文】心志要能够经受劳苦，意趣要保持乐观；气度要宽宏，言行须谨慎。

心术以光明笃实为第一，容貌以正大老成为第一，言语以简重真切为第一。

【译文】心思最重要的是光明坦诚，外表最重要的是要正直沉稳，说话最重要的是要简洁真诚。

勿吐无益身心之语，勿为无益身心之事，勿近无益身心之人，勿入无益身心之境，勿展无益身心之书。

【译文】不要说无益于身心的话，不要做无益于身心的事，不要接近无益于身心的人，不要陷入无益于身心的境地，不要看无益于身心的书。

此生不学一可惜，此日闲过二可惜，此身一败三可惜[1]。

【注释】[1]此身一败：一生一事无成。

【译文】一生不学习，这是第一件可惜之事；一天不务正业、白白度过，这是第二件可惜之事；一生一事无成，这是第三件可惜之事。

君子胸中所常体，不是人情是天理。君子口中所常道，不是人伦是世教。君子身中所常行，不是规矩是准绳。

【译文】君子心中常常体会到的，不是人情世故而是天道伦常。君子口中常常说的，不是人伦而是社会教化。君子常常践行的，不是成规而是基本的法则。

休诿罪于气化[1]，一切责之人事；休过望于世间[2]，一切求之我身。

【注释】[1]气化：天地阴阳之气的变化，自然造化。

[2]过望：过高期待。

【译文】不要归罪于自然造化，一切都是人事之责；不要对社会抱有过高的奢望，一切都应求诸自身。

自责之外，无胜人之术；自强之外，无上人之术。

【译文】除了严格要求自己之外，没有胜过别人的方法；除了自己发愤图强之外，没有超过别人的方法。

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

【译文】有未曾读过的书，没有不可对人说的事。

闺门之事可传，而后知君子之家法矣；近习之人起敬[1]，而后知君子之身法矣。

【注释】[1]近习：亲近，密切接触。

【译文】家中的事情，尽可外传，就能知道君子的家法是如何的端正严明；对于亲近的人，都恭谨尊敬，就能知道君子对自身要求是如何的严格正派。

门内罕闻嬉笑怒骂，其家范可知；座右遍书名论格言，其志趣可想。

【译文】门内听不到嬉笑怒骂，可知治家之风范；座右题写着格言名句，可见此人之志趣。

慎言动于妻子仆隶之间[1]，检身心于食息起居之际。

【注释】[1]妻子仆隶：妻子、儿女、奴婢、佣人。

【译文】对待妻子儿女、奴婢用人，也应谨慎言行，日常饮食起居之中，也要时刻检点言行。

语言间尽可积德，妻子间亦是修身[1]。

【注释】[1]妻子：妻子儿女。古文“妻子”，一般都指妻子儿女。

【译文】言语上尽量积德，与妻子儿女相处也要讲求修身之法。

昼验之妻子，以观其行之笃与否也；夜考之梦寐，以卜其志之定与否也。

【译文】白天从妻子儿女的反应中观照自己的行为，检验自己是否能够做到真诚；夜晚用梦境情况来推测自己的意志，检验自己是否坚定。

欲理会七尺[1]，先理会方寸[2]；欲理会六合[3]，先理会一腔[4]。

【注释】[1]七尺：本意是身高，常用来代指人。

[2]方寸：细微之间，常用来代指人的内心世界。

[3]六合：上下四方，常用来代指天地宇宙间。

[4]一腔：指自身、自己。

【译文】要想明白如何为人，先要端正自己的内心；要想处理好天下大事，先要学会修炼自身。

世人以七尺为性命[1]，君子以性命为七尺。

【注释】[1]性命：秉承上天的本性。普通人以为躯体就代表上天赋予的本性，所以称“以七尺为性命”，君子则不然，会像珍惜自己躯体一样对待上天赋予的本性。

【译文】普通人以为躯体就是上天赋予的本性，而君子会像珍惜自己躯体一样对待上天赋予的本性。

气象要高旷，不可疏狂；心思要缜密，不可琐屑。

趣味要冲淡，不可枯寂；操守要严明，不可激烈。

【译文】气象要高远旷达，但不可狂放不羁；心思要谨慎周密，但不可琐细零碎。

趣味要谦虚淡泊，但不可枯寒寂寞；操守要严肃公正，但不可激动愤慨。

聪明者，戒太察[1]。刚强者，戒太暴。温良者，戒无断。

【注释】[1]察：指过于精明，锱铢必较。

【译文】聪明的人，切忌过于精明。刚直坚强的人，切忌过于暴躁。温和善良的人，切忌优柔寡断。

勿施小惠伤大体，勿借公道遂私情。以情恕人，以理律己。

【译文】不要为了施小恩惠而伤害整体，不要借着公道来成全自己的私情。用常情宽恕别人，用道理约束自己。

以恕己之心恕人，则全交[1]；以责人之心责己，则寡过[2]。

【注释】[1]全交：保持友情。

[2]寡过：少犯错误。

【译文】用宽恕自己的心去宽恕别人，就会保全友谊；用责备他人的心来责备自己，就会少犯错误。

力有所不能，圣人不以无可奈何者责人；心有所当尽，圣人不以无可奈何者自诿[1]。

【注释】[1]诿：推诿，推卸。

【译文】尽力也无法达到的，圣人不会用无可奈何苛责于人；应当尽心而未尽，圣人也不会用无可奈何推御责任。

众恶必察，众好必察，易；自恶必察，自好必察，难。

【译文】认识到别人的缺点，认识到别人的优点，这很容易；认识到自己的缺点，认识到自己的优点，这很难。

见人不是，诸恶之根；见己不是，万善之门。

【译文】只看到别人的错误，这是万恶的根源；能明察自己的缺失，才是所有善的根本。

不为过三字[1]，昧却多少良心；没奈何三字[2]，抹去多少体面。

【注释】[1]不为过：不能称得上是过错，不过分。

[2]没奈何：无可奈何。

【译文】把不过分作为借口，有多少人为此蒙蔽良心；把无可奈何作为理由，有多少人为此失去了体面。

品诣常看胜如我者[1]，则愧耻自增；享用常看不如我者，则怨尤自泯[2]。

【注释】[1]品诣：品行，操行。胜如：超过。

[2]怨尤：怨天尤人。泯：泯灭，消失。

【译文】常看品行胜过自己的人，就会感到惭愧羞耻；常看物质享受不如自己的人，怨天尤人的情绪自然会消失。

家坐无聊，亦念食力担夫红尘赤日[1]；官阶不达，尚有高才秀士白首青衿[2]。

【注释】[1]食力：靠力气谋生。红尘赤日：尘土烈日之下，形容艰苦的劳动条件。

[2]青衿：语出《诗·郑风·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毛传：“青衿，青领也。学子之所服。”青衿成为中国古代读书人的代称。明清时期，秀才也称青衿，指府州县学的生员。

【译文】在家中闲坐无聊，不妨想想，那些靠力气吃饭的人还在尘土烈日之下艰苦劳作；官位不高，不妨想想，有许多才高之士一生也未得功名。

将啼饥者比，则得饱自乐。将号寒者比，则得暖自乐。将劳役者比，则优闲自乐。将疾病者比，则康健自乐。将祸患者比，则平安自乐。将死亡者比，则生存自乐。

【译文】和那些因饥饿而哭号的人相比，能够吃饱自然就快乐。和因寒冷而哀叫的人相比，得到温暖自然就快乐。和被奴役劳作的人相比，能自在生活就很快乐。和患病的人相比，保持健康就会快乐。和遭遇祸患的人相比，能够平安就快乐。和死去的人相比，能够活着就会快乐。

常思终天抱恨[1]，自不得不尽孝心。常思度日艰难，自不得不节费用。常思人命脆薄，自不得不惜精神。常思世态炎凉，自不得不奋志气。常思法网难漏，自不得不戒非为。常思身命易倾[2]，自不得不忍气性。

【注释】[1]终天：指死丧不幸。陶潜《祭程氏妹文》：“如何一往，终天不返！”

[2]倾：倾覆，逝去。

【译文】常想到会因为双亲死丧不幸而悔恨终生，就不能不尽孝心。常想到度日的艰难，就不得不节俭用度。常想到人的生命脆弱，就不得不珍惜精神。常想到世俗情态反复无常，就不得不奋发图强。常想到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就不能不戒除自己的胡作非为。常想到生命易逝，就不得不忍着自己的脾气。

以媚字奉亲[1]，以淡字交友，以苟字省费[2]，以拙字免劳，以聋字止谤，以盲字远色，以吝字防口[3]，以病字医淫，以贪字读书，以疑字穷理，以刻字责己，以迂字守礼，以狠字立志，以傲字槙骨，以痴字救贫，以空字解忧，以弱字御侮，以悔字改过，以懒字抑奔竞风[4]，以惰字屏尘俗事[5]。

【注释】[1]媚：迎合，讨好。

[2]苟：随便，不精益求精。

[3]吝：吝惜语言，少说。

[4]奔竞：奔走以争取名利。

[5]屏：摒弃。

【译文】用迎合讨好奉养父母，用谦虚淡泊结交朋友，用姑且随便节俭花费，用朴拙免去劳苦，用充耳不闻消除诽谤，用视而不见远离美色，用吝惜语言防止言多必失，用疲倦困顿医治淫欲，用学无止境的态度读书，用多闻阙疑的态度追求真理，用严格要求对待自己，用迂回守旧遵守礼法，用坚定的决心立志，用藐视不屈树立风骨，用坚持不懈救济贫困，用清虚无碍解脱忧烦，用柔弱抵御侮蔑，用悔过改正错误，用消极懈怠抑制为名利奔走，用懒惰隔除凡人俗事。

对失意人，莫谈得意事；处得意日，莫忘失意时。

【译文】面对失意的人，不要谈论得意的事；处于得意的时候，不要忘记失意的日子。

贫贱是苦境，能善处者自乐；富贵是乐境，不善处者更苦。

【译文】贫贱是苦难的境界，能很好地居于其中就会自得其乐；富贵是安乐的境地，不能很好地居于其中反而会陷入苦境。

恩里由来生害，故快意时须早回头；败后或反成功，故拂心处莫便放手[1]。

【注释】[1]拂心：不合心意，不顺利。

【译文】恩泽里会反生祸害，所以称心如意时应及早回头；失败后也许会反获成功，所以不顺利时，也不要放弃。

深沉厚重，是第一等资质；磊落雄豪，是第二等资质；聪明才辩，是第三等资质。

【译文】沉着稳重、敦厚笃信，是第一等的资质；胸怀坦荡、豪放雄健，是第二等的资质；耳目敏捷、能言善辩，是第三等的资质。

上士忘名[1]，中士立名[2]，下士窃名[3]。上士闭心[4]，中士闭口，下士闭门。

【注释】[1]忘名：超脱，不为名声左右。

[2]立名：努力去博得名声。

[3]窃名：不择手段去博取名声。

[4]闭心：克制内心欲望，无所欲求。

【译文】上等的士人，不为名声左右；中等的士人，努力去博得名声；下等的士人，不择手段去博取名声。对于非礼的事，上等的士人内心无所欲求，中等的士人闭口不言，下等的士人紧闭门户。

好讦人者身必危[1]，自甘为愚，适成其保身之智；好自夸者人多笑，自舞其智，适见其欺人之愚。

【注释】[1]讦（jié）：攻讦，说别人坏话或揭人隐私。

【译文】喜欢攻讦别人的人，常危及自身，如果自己甘心当愚者，却能恰恰成就保全自身的智慧；喜好自我吹嘘的人，多会被众人取笑，自以为得计卖弄了聪明，却恰恰表现出他自欺欺人的愚昧。

闲暇出于精勤，恬适出于祗惧[1]；无思出于能虑，大胆出于小心。

【注释】[1]祗惧：小心谨慎，敬惧。

【译文】举止安详是出于专心勤奋；淡泊安适，是出于恭敬谨慎；无思无虑，是出于善于思考；胆大无畏，是出于小心翼翼。

平康之中[1]，有险阻焉。衽席之内[2]，有鸩毒焉[3]。衣食之间，有祸败焉。

【注释】[1]平康：处境安顺。

[2]衽席：卧席，这里指太平安宁的生活。

[3]鸩毒：用毒酒加害。

【译文】安顺的处境之中隐藏着危险。安宁的生活之中潜伏着危机。日常衣食小事之中也可能导致败落之祸。

居安虑危，处治思乱。

【译文】处于安乐之境，要想到可能出现的危险；身处太平盛世，要想到可能出现的祸乱。

天下之势，以渐而成；天下之事，以积而固。

【译文】天下各种力量消长的态势都是逐渐形成的；天下任何事业的成功都是靠日积月累而得以巩固。

祸到休愁，也要会救；福来休喜，也要会受。

【译文】遭遇灾祸不必忧愁，要找到方法补救；福泽降临也不必欢喜，要会承受。

天欲祸人，先以微福骄之；天欲福人，先以微祸儆之[1]。

【注释】[1]儆：警告，使心存警惕。

【译文】上天要降祸于人，必先给他一点小小的福泽使他自满；上天要降福于人，必先给他一点小小的祸患使他心存警惕。

傲慢之人骤得通显[1]，天将重刑之也；疏放之人艰于进取[2]，天将曲赦之也[3]。

【注释】[1]骤：突然。通显：地位通达显要。

[2]疏放：散漫，狂放。

[3]曲赦：特别赦免。

【译文】傲慢的人突然变得通达显要，上天也会惩罚他；狂放不羁的人，努力求进取，上天也会宽容他的行为。

小人亦有坦荡荡处，无所忌惮是已；君子亦有长戚戚处，终身之忧是已。

【译文】小人也有坦荡之处，因为无所顾忌；君子也会忧戚，因终身都忧国忧民。

君子犹水也，其性冲[1]，其质白，其味淡。其为用也，可以浣不洁者而使洁[2]。即沸汤者投以油，亦自分别而不相混，诚哉君子也！

小人譬油也，其性滑，其质腻，其味浓。其为用也，可以污洁者而使不洁。倘滚油中投以水，必至激搏而不相容，诚哉小人也！

【注释】[1]冲：冲虚，空灵。《老子》：“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

[2]浣：清洗。

【译文】君子像水，本性冲虚空灵，本质洁白，味平淡。而它的用处，可以清洗不洁之物使其变得清洁。即使在滚烫的热水中放入油，也不会和油相混合，这才是君子！

小人像油，本性光滑，本质油腻，味浓厚。而它的用途，可污染洁净之物使其变得不洁。若在滚烫的油中放入水，二者必然相抗而不相容，这就是小人！

凡阳必刚，刚必明，明则易知；凡阴必柔，柔必暗，暗则难测。

【译文】凡性阳必刚强，刚强则会明亮，明亮则容易了解；凡性阴必柔弱，柔弱则会阴暗，阴暗则难以预测。

称人以颜子[1]，无不悦者，忘其贫贱而夭；指人以盗跖[2]，无不怒者，忘其富贵而寿。

【注释】[1]颜子：即颜回，孔子最得意的弟子，箪食瓢饮，乐而不忧，不幸早亡。

[2]盗跖：相传是春秋时期著名的大盗，以寿终。

【译文】称人为颜子，没有人不高兴的，并不在意颜回贫贱短寿；称人为盗跖，没有不发怒的，即便盗跖富贵而长寿。

事事难上难，举足常虞失坠[1]；件件想一想，浑身都是过差[2]。

【注释】[1]虞：担心，防备。

[2]过差：过失差错。

【译文】事事都会有困难，举手投足间更要防备失误，思虑周祥；仔细想一想做过的每一件事，全身都是过失差错。

怒宜实力消融[1]，过要细心检点。

【注释】[1]实力：切实努力。消融：化解，消除。

【译文】有怒气要尽力消化，有过错要仔细检讨。

探理宜柔，优游涵泳[1]，始可以自得；决欲宜刚[2]，勇猛奋迅，始可以自新。

【注释】[1]优游涵泳：从容地深入领会，品味思考。

[2]决欲：断绝欲念。

【译文】探求事理要缓和，从容地深入领会，品味思考，才能够有所得；决断欲念要果断，奋力果决才能自新。

惩忿窒欲[1]，其象为损[2]，得力在一忍字；迁善改过，其象为益[3]，得力在一悔字。

【注释】[1]窒欲：不放纵，控制欲望。

[2]象：卦象。损：《周易》六十四卦之一，《象》曰：“山下有泽，损。君子以征忿窒欲。”强调君子要克制自己的愤怒不要发火，并克制自己的欲望。

[3]益：《周易》六十四卦之一，《象》曰：“风雷，益。君子以见善则迁，有过则改。”强调君子要见善思齐，有过则改。

【译文】克制愤怒，控制欲望，其卦象为损，关键在于忍；见善思齐，有过则改，其卦象为益，关键在于悔。

富贵如传舍[1]，惟谨慎可得久居；贫贱如敝衣，惟勤俭可以脱卸。

【注释】[1]传舍：古代驿站，或供来往行人休息、住宿的地方。

【译文】富贵如驿站，人们只有谨慎才得以长久地居住；贫贱如破衣服，人们只有勤俭才可能脱掉。

俭则约，约则百善俱兴；侈则肆，肆则百恶俱纵。

【译文】节俭就会有节制，有了节制各种好事都会发生；奢侈就放肆，放肆则各种坏事都泛滥。

奢者富不足，俭者贫有余；奢者心常贫，俭者心常富。

【译文】奢侈的人虽然富裕也常有所缺失，节俭的人即便贫穷也有结余；奢侈的人内心贫瘠，节俭的人内心富足。

贪饕以招辱[1]，不若俭而守廉。干请以犯义[2]，不若俭而全节。侵牟以聚怨[3]，不若俭而养心。放肆以遂欲，不若俭而安性。

【注释】[1]贪饕：贪得无厌。

[2]干请：请托钻营。

[3]侵牟：侵害，掠夺。

【译文】贪得无厌会招致侮辱，不如节俭而守廉洁之气。请托钻营会冒犯节义，不如节俭而成全节义。侵害掠夺会积聚怨愤，不如节俭而涵养心性。放纵自己会满足欲望，不如节俭而安定性情。

静坐，然后知平日之气浮。守默，然后知平日之言躁。省事，然后知平日之心忙。闭户，然后知平日之交滥。寡欲，然后知平日之病多。近情[1]，然后知平日之念刻[2]。

【注释】[1]近情：从人之常情考虑问题。

[2]刻：刻薄不近人情。

【译文】静坐的时候，才知道平日的心浮气躁。保持沉默时，才知道平日言语浮躁。反省自己的行为，才知道平日心思忙乱。闭门谢客，才知平日交友泛滥。减少自己的欲望，才知道平日多弊病。从人之常情考虑问题，才知道平日的刻薄不近人情。

无病之身，不知其乐也，病生，始知无病之乐；无事之家，不知其福也，事至，始知无事之福。

【译文】身体没有病痛时，不知这其中的平安喜乐，有了病痛，才知无病之时的喜乐；家中没有祸事时，不知这其中的福泽深厚，直到祸事降临，才知无事之时的福泽。

欲心正炽时[1]，一念著病，兴似寒冰；利心正炽时，一想到死，味同嚼蜡[2]。

【注释】[1]炽：炽热，旺盛。

[2]嚼蜡：形容索然无味。

【译文】心中的欲望正炽烈时，一想到将会生病痛苦，兴致就如寒冰；逐利之心正旺盛时，一想到将会命丧黄泉，味道如同嚼蜡。

有一乐境界，即有一不乐者相对待；有一好光景，便有一不好底相乘除[1]。

【注释】[1]乘除：抵消。

【译文】有一个安乐的境地，就有一个不安乐的境况与之相对；有一分好的光景，便有一分不好的光景与之相抵消。

事不可做尽，言不可道尽，势不可倚尽，福不可享尽。

【译文】做事，不能做尽；说话，不能说尽；倚势，不能倚尽；享福，不能享尽。

不可吃尽，不可穿尽，不可说尽；又要懂得，又要做得，又要耐得。

【译文】在生活用度上，不能过于饱食，不能穿得太过光鲜，说话不能不留有余地；在日常行为中，又要懂得，又要做得，还要善于忍耐。

难消之味休食，难得之物休蓄，难酬之恩休受，难久之友休交，难再之时休失，难守之财休积，难雪之谤休辩，难释之忿休较[1]。

【注释】[1]释：放下，消除。较：计较。

【译文】不要贪吃难以消化的美味，不要储藏难以获取的宝物，不要接受难以报答的恩惠，不要结交难以长久的朋友，不要失去难以再现的时光；不要存积难以守护的资财，不要辩白难以洗去的诽谤，不要计较难以消除的愤恨。

饭休不嚼便咽，路休不看便走，话休不想便说，事休不思便做，衣休不慎便脱，财休不审便取[1]，气休不忍便动，友休不择便交。

【注释】[1]审：仔细思考。

【译文】吃饭不可不咀嚼就咽，走路不可不看便走，话不可不思考便脱口而出，事不可不考虑就贸然去做，衣服不能不谨慎就脱，钱财不能仔细思考便据为己有，怒气不可不忍而任意发作，朋友不可不加选择就随便结交。

为善如负重登山，志虽已确，而力犹恐不及；为恶如乘骏走坂[1]，鞭虽不加，而足不禁其前。

【注释】[1]骏：骏马。坂：山坡，斜坡。

【译文】做好事就如背负重物登山，志向虽已确立，但总是担心力量不够；做坏事好像骑着快马下坡，虽然未加鞭，但已经控制不住地向前。

防欲如挽逆水之舟，才歇手，便下流[1]；力善如缘无枝之树[2]，才住脚，便下坠。

【注释】[1]下流：顺流而下。

[2]缘：攀爬。

【译文】控制欲念如同牵拉逆水中的船，一旦停手，便会顺流而下；着力行善如同攀爬没有枝节的树，一旦停住，便会立刻下滑。

胆欲大，心欲小；智欲圆，行欲方。

【译文】胆识要大，心思要细密；智慧要圆融，行为要端正。

真圣贤，决非迂腐；真豪杰，断不粗疏。

【译文】真正的圣贤，决不是守旧固执之人；真正的豪杰，断不是心性疏略之人。

龙吟虎啸，凤翥鸾翔[1]，大丈夫之气象；蚕茧蛛丝，蚁封蚓结[2]，儿女子之经营[3]。

【注释】[1]翥（zhù）：鸟向上飞。鸾：传说中的神鸟。

[2]蚁封：蚂蚁窝。蚓结：蚯蚓爬行时屈曲的状态。

[3]儿女子：妇孺之辈，指小人。

【译文】如同龙虎的吟啸，如同凤鸾的飞翔，这才是大丈夫的气象；像春蚕结茧、蜘蛛吐丝，像蚂蚁封巢、蚯蚓爬行，这是小人的谋划。

格格不吐[1]，刺刺不休[2]，总是一般语病，请以莺歌燕语疗之；恋恋不舍，忽忽若忘，各有一种情痴，当以鸢飞鱼跃化之[3]。

【注释】[1]格格：有心事的样子。

[2]刺刺：爱说话的样子。

[3]鸢飞鱼跃：鹰在天空飞翔，鱼在水中腾跃。效法鹰飞鱼跃那样的自由洒脱，去化解各种情痴。

【译文】心事重重不言不语，多言多语喋喋不休，都是说话的病态，要用莺歌燕语般令人悦耳之语治疗；心有所系难以割舍，失意迷惘若有所忘，都是为情痴迷，要效法鹰飞鱼跃那样的自由洒脱，去化解各种情痴。

问消息于蓍龟[1]，疑团空结；祈福祉于奥灶[2]，奢想徒劳。

【注释】[1]蓍（shī）龟：蓍草与龟甲，古人占卜用具。

[2]奥灶：奥神与灶神。奥：房屋内的西南角，古人认为神居之处。语出《论语·八佾》：“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灶。”

【译文】用占卜来问消息，疑团仍旧存在；向鬼神祈求福祉，只是奢望徒劳。

谦，美德也，过谦者怀诈；默，懿行也[1]，过默者藏奸。

【注释】[1]懿（yì）：美好。

【译文】谦虚是美德，但过于谦虚的人心怀狡诈；沉默是好的行为，但过于沉默的人则胸藏奸伪。

直不犯祸，和不害义。

【译文】正直不会招惹灾祸，温和不会损害道义。

圆融者无诡随之态[1]，精细者无苛察之心，方正者无乖拂之失，沉默者无阴险之术，诚笃者无椎鲁之累[2]，光明者无浅露之病，劲直者无径情之偏[3]，执持者无拘泥之迹，敏炼者无轻浮之状。

【注释】[1]诡随：没有原则地附随别人。

[2]椎鲁：愚钝，愚鲁。

[3]径情：任性，随心。

【译文】圆融随和的人没有枉随人意的态度，精明细心的人没有苛刻细察的心思，行为端正的人没有乖戾的行为，沉默寡言的人不是有阴险的手段，真诚忠厚的人并不是累于愚钝，光明磊落的人没有肤浅的缺点，坚强正直的人并不是任性偏执，坚持不变的人没有拘泥的毛病，聪敏练达的人并不是表现得轻浮。

才不足则多谋，识不足则多事，威不足则多怒，信不足则多言，勇不足则多劳，明不足则多察，理不足则多辩，情不足则多仪。

【译文】才能不足的人则多谋算，见识不够的人则多事，威仪不足的人则多怨怒，诚信不够的人则多言语，勇气不足则多辛劳，不够明智则多察查，事理不足则多辩论，情分不够则多礼仪。

私恩煦感[1]，仁之贼也；直往轻担[2]，义之贼也；足恭伪态[3]，礼之贼也；苛察歧疑[4]，智之贼也；苟约固守[5]，信之贼也。

【注释】[1]私恩：私人恩惠。煦（xù）：温暖。

[2]直往：行事草率。轻担：无承担，不负责任。

[3]足恭：过分恭敬献媚的样子。

[4]歧：多。

[5]苟约：随意的约定或者誓言。

【译文】只将恩惠施与个人，是对仁的损害；行事草率、不负责任，是对义的损害；过分恭敬、伪装仪态，是对礼的损害；苛求细察、行事多疑，是对智的损害；随意定约、过分坚持，是对信的损害。

有杀之为仁，生之不为仁者；有取之为义，与之为不义者；有卑之为礼，尊之为非礼者；有不知为智，知之为不智者；有违言为信，践言为非信者。

【译文】有杀死他是仁德，让他生存下来是不仁的事；有夺取是合乎道义，而给予是违背道义的事；有轻视他是遵守礼，而尊敬他是违背礼的事；有不知方为智慧，而知反为不智的事；有违背诺言为守信，而践行诺言为背信的事。

愚忠愚孝，实能维天地纲常[1]，惜不遇圣人裁成[2]，未尝入室[3]；大诈大奸，偏会建世间功业，倘非有英主驾驭，终必跳梁[4]。

【注释】[1]纲常：儒家所提倡的人伦道德体系，即“三纲五常”。

[2]裁成：教育，教化。

[3]入室：进入室内。古代宫室，前面是堂，后面是室。比喻学问或技能达到了很高的水平。

[4]跳梁：欢腾捣乱而没有真本事。语出《庄子·逍遥游》：“子独不见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不辟高下。”

【译文】愚忠愚孝，实能维系天地间的伦常，可惜没有圣人教化，不能进一步登堂入室；奸诈之人，偏能建立人世间的功业，若不是有英明君主操控，最终必成跳梁小丑。

知其不可为而遂委心任之者，达人智士之见也；知其不可为而亦竭力图之者，忠臣孝子之心也。

【译文】知道不可能做到便顺从本心放任自然，这是聪明人的做法；知道不可能做到却依然竭尽全力，这是忠臣孝子之心。

小人只怕他有才，有才以济之，流害无穷；君子只怕他无才，无才以行之，虽贤何补。

【译文】只怕小人有才能，有才又不断施展，只会后患无穷；只怕君子无才，无才而处事，即使贤德又有什么补益。

本类简评

“持躬”意思是身体力行，就是要将修身养性的具体方法落实到个人的生活实践中。中国古代思想，一言以蔽之，就是注重道德，强调修身养性的重要。“学问”“存养”两类已反复强调了修身的重要，并提出了一系列修身的方法，本篇则将重心落在了“躬行”。“绝知此事要躬行”，理想也好，梦想也好，说一千、道一万，终归要回到现实层面。本篇中许多格言都是生活经验的总结，是贤者生活方式的展现，充满了睿智，富于才思。人是社会的一个分子，总是会受到社会各个方面的左右和影响，人的社会处境非常复杂，所以“躬行”常常就会存在许多具体的困难：面对困境能否坚持修身养性？如何坚持？又如何修身养性？凡此种种，细读本篇都能找到答案。其中许多内容主张振聋发聩，如“勇力振世，守之以怯。富有四海，守之以谦。”“不自重者取辱，不自畏者招祸，不自满者受益，不自是者博闻。”“心不妄念，身不妄动，口不妄言，君子所以存诚。内不欺己，外不欺人，上不欺天，君子所以慎独。不愧父母，不愧兄弟，不愧妻子，君子所以宜家。不负天子，不负生民，不负所学，君子所以用世。”这些格言即使今天读来，也给人以力量，给人以鼓舞，给人以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