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如山——怀念我那远去的父亲

2022年5月20日，受尽病痛折磨的老父亲走了，永远地离开了我们。除了悲痛，我内心的自责和悔恨像洪水猛兽在撞击着已经麻木的灵魂。从此，我再也难以报答我恩深似海的父亲，正是“子欲养而亲不待”悲凉啊！

从春节前腊月十五到他去逝的这一刻，近五个月的病魔折腾得他失去了生命最后的尊严，迷迷糊糊、神志时清时浑中只有无奈而无助的承受。不会自己吃饭喝水，不能大小便自理，更无任何行动的自由和生活的能力，只能依托亲人们的用心护理，尽管经心擦拭身体，保持定期的翻动和扶坐，还是患上了部分褥疮…

曾经那么怕孤独而不停喊叫孩子们的父亲，从瘫痪起就失去了这种声音，只有忍受不了时的呻吟，一生坚韧刚强，从未向命运低过头的父亲，如今竟是这般境况，让我情何以堪啊！面对痛苦中的老父亲我感到我是多么的无能与无奈！

父爱如山！多少年来，人们对伟大的父亲的赞誉不绝于耳，然而，我的父亲何止能用语言来描述！用任何颂扬之词来表达我的父亲，我感觉都显得那么的浅薄和苍白！

我的父亲是极其平凡的，但他的生命中集中我们中国农民太多的优秀品格-善良、勤劳、正直、朴素和坚强。父亲经历了人世间太多的坎坷与磨难，而从未向命运低过他顽强的头颅，在他人生的字典里只有踏实而坚定的活着。

八岁那年他的父亲就离开了他，和柔弱的母亲、哥哥、姐姐、小弟一起在凄风苦雨中为生存而艰苦的抗争着，稚嫩的肩膀过早地扛起了生活的重担，没日没夜，风里雨里，晃晃荡荡地在自家几亩薄田里劳作，耕种浇水，担粪挑粮，还没有长大成人就已经时常忍受村里恶霸土匪的欺诈和奴役，在无数次无助的哭声中度过了他悲苦的少年。

土改后，已近青年的他被冤枉扣上富农成份，从此，就没有在世人面前抬起过头，一切苦活、重活、脏活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在五八年群众运动中开挖修建望花亭水库工地里，身染重病卧床不起，而狠心的生产队长仍不让他回家治疗，我也曾经亲眼看到，他跑着追着哀求生产队长不要无辜的扣除他用血汗挣来的已是较低的工分，他要养家糊口啊，而换来的却是队长的不理不睬，横眉冷对，我也曾不敢直视地远远望着因被村里歹人诬陷，陪同年迈的小脚的奶奶被五花大绑，顶着炎炎烈日游行示众于全大队四个村庄。

我的父亲啊，您所承受的万般屈辱，让当时年幼的我悲愤难平而无可奈何！每每回忆起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我的心里都像淌血般的难受而泪眼糢糊！这种世态炎凉让我不寒而栗，这奸恶的人性让我痛彻心扉！

该成家立业的年龄，父亲经常承受住难以想象的精神折磨，因成分高婚姻屡屡告吹，为此，他受到了极大的心理打击，曾一个阶段精神失常，所幸经好心人介绍遇到了我身患严重癫痫病的母亲，才有了他的三个孩子-我、弟弟、妹妹，他的生命中才有一丝阳光。

然而，在他30岁那年，也就是我五岁，弟三岁，妹还不到一岁时候多病的母亲又撒手人寰，命运再次将他推向多难的深渊。父亲和我善良的奶奶一起在艰难中哺养着我们兄妹三人，其间的血泪和汗水怎能用数字来计量啊！然而父亲满怀期待，没有抱怨苍天的不公，没有自哀自怜，总是乐观地面对这一切不幸。

我曾经清楚看到过，在大雪纷飞，北风怒吼的一个冬天的下午，父亲用破旧的棉袄怀抱着一岁多点的妹妹在齐膝的雪原上步履维艰地去十五里外的券桥镇上看病，天黑回到家，浑身的衣服冻成了冰甲，嚓喳做响，当看到妹妹在他温暖的怀抱里露出甜甜的笑容时，已经筋疲力尽，肌肠辘辘的他开心的像个孩子。

我曾经看见当我小妹妹饥饿难耐，哇哇哭啼时，他多少次立马放下农活抱起妹妹就去找和我妈同龄上下的有孩子的大娘大婶们寻奶吃，他无数次看着吃饱了的襁褓中的女儿热泪盈眶。

因为我年龄与弟弟相差小，不记得弟弟是怎样被喂大，只听奶奶说过弟弟生下来时只有七个月，险些没命，妈妈病重没有奶水，父亲也是到处苦求托人买炼乳，最后无奈抱着幼子几十里外苦苦哀求奶给人家以及后来姑姑抱养过去，顶住她家里公婆的压力，精心喂养，才保全了生命，也才有了兄弟的一个幸福的家庭，就这样一个个把我们哺养成人，父亲承受的心酸谁不动容啊！

我知道，父亲最开心的时刻就是得知还算争气的我考上了县重点高中，多少年来忍受的鄙视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为学费，他在繁重的农活之余到县窑场下苦力，忍饥挨饿，汗水湿透全身。

然而，疾病使我半途而废，不得不中途退学，而生来宽厚仁慈的父亲没有半句怨言，走南闯北省吃俭用为我治病，也正是如此，才让我多少年来为自己没有学业成功，为父争光，让他得到我应该的回报而羞愧万分！

这张照片是他在外工作的孙子探亲时特意请他去社旗饭店吃顿烩面。

生活中如此之多的艰辛没有压倒父亲，他只能选择默默的隐忍，他的善良品性使他总是乐于助人，邻里乡亲他无数次无私无悔地帮助过，自己的农活之余总是出现在那些缺少劳力家的田地上，年迈体弱，行动不便时候还经常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邻居们干活。

在他还没有瘫痪之前的那些岁月里，每当听到哪里发洪水哪里地震了，还有非典疫情爆发和这次新冠病毒疫情来临的时候，作为二十几年的基督教徒的父亲起早贪黑地在祷告，祈求黎民苍生平安幸福。谁家有困难父亲总是第一个出现他们家，吃苦受累在所不辞。

我常常诧异身为平常布衣百姓的父亲为何有这么博大的爱心！在他不算高大而且瘦弱的身躯里，怎么始终如此不离不弃地怀抱着对生活的热情和向往！他的善良与仁厚虽然默默无闻，但足可以惊天地泣鬼神！父亲没有读过书，不识字，可他懂得做人的道理，一生为人正直，谨小慎微，从不贪图任何人的便宜，也从未听到过他在背后议论他人的长短是非。

他多难的一生里没有“享受”这种生活理念，命运也从未给予他特别的厚爱，他也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一生坦荡，吃亏受气从不计较。就在他病危之时，清醒的时候还含糊不清地为他所知道的有病的老年人真诚地祈祷。他这种朴实无华的品质也深深地感化了家族后辈们，他的后世子孙也同样是正直善良，勤劳本分，这就是源自父亲血脉相承的良好家风，也是他老人家内心深深的期盼！他带来的福荫泽被我所有的亲人们！亲人们感恩不尽！

这是我的大侄子为他爷理发。

在他即将离开他万分不舍，苦心经营一生的家时，在为他举行的简单的追悼会上，多少人感叹：从此我们中间少了一位这样的好人了，人们痛惜他的离世。致悼词的邻村大哥多次哽咽不止，泪流满面，此前他对我说：兄弟，我是昨晚流着热泪写下我给我叔的悼词，这几张纸上洒满了我难过的泪啊。

父亲走完了他八十四年艰苦的人生之路，完成了他毕生为之奋争的夙愿——他一生维系守护的家族，每个家庭人丁兴旺、家境富裕。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都是优秀的孩子，现在已经是四世同堂。重孙、重外孙们都很健康聪明。父亲朴实而伟大的精神会永远勉励着我们好好做人，永不辜负他的殷切希望！

逝者已矣，不能复生，只留给后代亲人们无穷无尽的追思和怀念，愿父亲天堂里安乐幸福！我为有这样伟大的父亲而骄傲和自豪！

作者简介

陈长立，社旗县唐庄乡人。六零后，曾任乡村中学民办教师，现他乡务工，乡土中原是我的文学乐园。